不該忘卻的歲月
春節前回老家,在蒙上灰塵的老倉庫里,一盞小小煤油燈引起我長時間的凝視。這盞小煤油燈是用一個高潮墨水瓶子做成的,樸素、簡潔,甚至還有點丑陋。我拿在手上,撫摸了一遍又一遍,不忍心扔掉。
這是珍藏在心中的一份記憶,一份揮之不去的傷痛記憶。
準確地說,我的老家地處湘黔交界之處,這個僻靜的小山村在2001年一期農村電網改造后才通電的。在此之前,我老家也是有過幾天電的,那是1976年的時候,用木電桿從潤松水庫水電站架去。兩年后,木電桿上的電線被偷光了,沒人去管,老家的父老鄉親重又回到煤油燈松枝照明的年代。一直到1992年,我父親飽受沒電之苦,與兩戶村民合伙集資買了臺小小的水輪發電機,在圭河攔了一個水塘,蓄水發電。整個村子也就局限我們三戶人家有電,而且那發電機出力不足,父親戲稱是“尿泡電站” ,意思是一泡尿都可以發電。可那些年,家鄉那條圭河說是河,是村人自我夸大了,事實上是條小溪溝,“尿泡電站”是形象的比喻,水流小得還不及一泡尿大,電燈比蠟燭強不到哪里去。后來攔的一個小壩,被一場小小的山洪沖垮了,那臺水輪發電機光榮地退休了,老家再一次重新點上松枝和煤油燈。
在我的記憶里,五天一輪回的鄉場是母親必須去的,母親挑些山貨去趕集,趕集的主要目的是把掛在扁擔上的玻璃瓶子灌滿煤油,然后走十多華里的山路回家。那時,煤油貴,但母親每場必買,母親比別的農村婦女偉大之處在于她對我們在煤油燈下做作業所耗費的煤油一點不吝嗇,并且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慷慨。母親說,只要我們兄妹幾個在煤油燈下做作業,再貴的煤油她都買得起。那樣的夜晚,我們兄妹幾個伏在小小的條桌上,在一盞如豆的油燈下,完成了小小少年式的異想天開,當然我承認這異想天開也有著偉大的理想和激情,我當時偉大的理想就是能在明亮的電燈下寫作業、看書。
在偏遠的農村,熄燈后,我還多占點煤油,躲在自己小小的房間里偷偷看小說,可是第二天自己的鼻孔被弄得黢黑,用食指一掏鼻孔,黑去半截手指,其實母親也發現了我的小小伎倆,只是說我要注意防火,別把木房子弄著火了,殃及鄰居。記得那段時間我潦草地閱讀了《水滸傳》 《三國演義》 ,接受古典文學最初的熏陶。當然,這是很膚淺的,很多地方讀不懂,但足可以打發我苦澀而寂寞的童年時光。
多年以后,當我拿起手中的筆抒發自己人生快意時,不得不感謝母親當年對我多耗煤油廣泛閱讀書籍的理解和支持。
后來,我到鄉中學讀書了,似乎理想實現了,能在明亮的電燈下看書寫字了,可電很不穩定,這種幸福感沒持續多久,失落感大面積襲來。有一年,我們所在的中學停了整整一個夏天的電,馬上就要中考了,老師比我們還急,買了一批馬燈,四人共用一盞,四人圍在一張桌子上靜靜看書復習的那種感覺至今還記憶猶新。一天晚上,劉三黑吃多了生紅薯,晚自習時不停放屁,搞得周圍臭烘烘的,我的同桌脾氣暴躁,實在受不了,大為惱火一巴掌把煤油燈扇落地下,碎了。
當然,劉三黑嚇哭了,我的同桌也被班主任罰站講臺直到下自習,說放屁是人生理正常反應,能怪他嘛?同桌的父親賣了兩筐紅薯,跑到學校來賠了那只馬燈。
想來都忍俊不禁。沒電之苦時常讓我想得更多,老家有一水庫,還能發電的,就是沒人管理,發電機像塊廢鐵。我躺在老家的田壩上,遙望悠悠白云,心里展開無限遐想,如果能當上一名電工,把那發電機整得哄哄響,讓更多的人用上電,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那盞小煤油燈的情結,在我的身上烙上了印痕,它伴我度過懵懂的少年時期那段青澀時光。1995年,我走進一所電力類學校,真的與電結上了難解的緣分。畢業分配到南方電網貴州凱里供電局工作后,在這個不大不小的城市里,煤油燈更是派不上用場了,但我目睹它總能喚起我兒時的回憶,成為我的一件心愛之物,尤其是走上電力崗位,每每勞作之余,倍感電的來之不易,目睹它會喚起我對電力光明事業的執著。
2005年,因工作需要,我從基層分局調到機關從事新聞工作,使我的感悟更加深刻,用手中的筆去舞蹈電之韻,見證電力改革與發展,特別是國家實施“兩網”改造,這項民心工程、德政工程惠及千千萬萬偏遠的老百姓,我的老家用上了可靠的電能,新成長起來的一代兒童,再也沒有見到煤油燈。
看到萬家燈火,總會想起兒時的小小煤油燈,總會激發我寫作的激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它成為激勵我不斷奮進的一盞“心燈” 。這些年來,我在苗嶺深處,田間地頭,目睹同事們的風采,感觸頗深。也正因為有了電網人的這種甘于奉獻的精神,才使苗鄉侗寨深處的人們徹底告別了小煤油燈。我曾見老百姓殺豬宰羊,燃放鞭炮載歌載舞慶典通電;也曾見老百姓在通電之際,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
2008年春節,當一場歷史罕見的冰雪災害突然降臨中國南方大地的時候,這場持續的大范圍冰凍天氣讓少見冰雪的南方人真切地體驗了刺骨的寒冷,這場冰雪災害給電網以重創,致使不少地方陷入黑暗,塵封的煤油燈又派上了用場。危難之際,電網員工浴“雪”奮戰,用忠誠守衛著光明事業,打下了一場漂亮的抗冰搶險保電戰役。一直堅守在一線采訪的我,被我的同事“眾志成城、頑強拼搏、不勝不休”的抗災精神所感動,我只有用鏡頭和手中的筆將他們的瞬間定格。
嚴冬已經過去,冰雪已經消融,春天已經到來,溫暖已經來臨,在冰封雪凍中“全黑”的城鎮鄉村已經恢復了光明,恢復了生機。苗鄉侗寨曾經遭受冰雪摧殘的樹木,已經在春天的氣息中開始新一輪生長,那些曾經被重冰壓塌的電力桿塔已經重新聳立在山巔,參加那次戰役的電網員工們,來不及休息就轉入了新的一輪戰役。
時光在推移,電網在發展。新中國成立70年,祖國大地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相信小小煤油燈再也不會派上用場,而那段煤油燈下的歲月卻讓我難以忘卻。想起小煤油燈,溫馨再一次襲上心頭,它見證了祖國的飛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