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在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的結尾，哈姆雷特對霍拉旭說：“霍拉旭，我死了，你還活在世上；請你把我的行事的始末根由昭告世人，解除他們的疑惑……此外僅余沉默而已。”因此，整個王子復仇的悲劇故事就是霍拉旭講述給世人聽的，敘事者是霍拉旭，我們可以把它看成一個完整的倒敘。

許多人都沒想過這個問題，也不理解這一點，而偉大的勞倫斯·奧利佛就明白，在他自導自演的電影《王子復仇記》中一開始幾秒鐘的序幕中展現的場景是：在城堡的露臺上，幾個士兵抬著哈姆雷特的靈柩，霍拉旭站在旁邊，悲哀地看著。然后才進入莎劇的正文——露臺上見鬼魂那場戲。勞倫斯·奧利佛在這里就是暗示以下的一切都是霍拉旭的所見所聞，他在完成哈姆雷特的臨終囑托，于是這個故事也就變得有頭有尾。

可惜，很多人都忽略了這個短促的序幕。

《哈姆雷特》的第一幕第一場并不是以哈姆雷特開場的，而是霍拉旭，這是為什么？如果知道敘事者是霍拉旭，那么這個問題就迎刃而解了，他比哈姆雷特先見到老哈姆雷特的鬼魂，覺得死者陰魂不散，必有隱情，于是他把鬼魂一事告知哈姆雷特，讓哈姆雷特去城堡露臺見鬼魂。然后就引發了王子復仇的故事。

哈姆雷特欣賞霍拉旭的正直、智慧、誠信、穩重，把霍拉旭看作最可信賴的人，全劇中只有霍拉旭知道哈姆雷特的一切秘密。哈姆雷特的計謀如裝瘋、戲中戲都告知了霍拉旭，就連哈姆雷特在海盜的幫助下返回丹麥、死里逃生的經歷，也是通過哈姆雷特給霍拉旭的信敘述出來的。莎士比亞為了表現哈姆雷特不在丹麥時丹麥王宮里所發生的事情，讓霍拉旭留在丹麥，看護著發了瘋的奧菲莉婭，于是我們讀者和觀眾才順理成章地得知奧菲莉婭發瘋死亡、雷歐提斯要報仇等情形。哈姆雷特經過墓地，也是由霍拉旭陪伴，與掘墓人對話。可以說霍拉旭是哈姆雷特如影隨形的伙伴。也是霍拉旭勸說哈姆雷特不要參加比劍，有不祥之感，但哈姆雷特覺得“一個雀子的死生都是命運預先注定的。注定在今天，就不會是明天；不是明天，就是今天；逃過了今天，明天還是逃不了。”他接受了挑戰。霍拉旭貫穿了全劇。

霍拉旭在劇中的作用是什么呢？首先，他是整個故事的敘事者，使得故事原原本本有根基，有依據，哈姆雷特的一些計謀有了交代的對象，他相當于一個二傳手，我們通過霍拉旭知曉事情的經過。當然，這個敘述者是隱含的，我們要把戲劇的前后連貫起來看，才能發現。

其次，霍拉旭也成了哈姆雷特的陪襯，哈姆雷特孤軍奮戰時，除了大量的心理獨白，也需要一個傾訴的對象，霍拉旭就充當了這樣的角色。作為戲劇的人物設定，需要有這樣的陪襯。

再次，在塑造人物形象時起對照的作用，哈姆雷特有時如急風暴雨，狂烈沖動；而霍拉旭始終沉著冷靜、理性穩重，兩人性格相得益彰。

《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中唯一一部有敘事者的作品，《李爾王》《麥克白》《奧賽羅》都沒有敘述者，直接讓情節展現在舞臺上。莎士比亞經常用 “致辭人”或“劇情解說人”來作為敘事者，如《羅密歐與朱麗葉》《亨利五世》。與小說不同，戲劇通常是不用敘事者的，因為戲劇都是由人物的臺詞對話構成，由人物直接來“展現”故事。而莎士比亞在一些劇中或直接或間接地啟用敘事者，這是他尋求藝術形式變化的嘗試，而《哈姆雷特》的敘事是他埋得最深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