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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吳冠中的兩條腿,為何一粗一細?
    來源:中國作家網 | 李兆忠  2018年12月11日10:48

    近代以降,隨著西潮東漸,中國畫界出現新型人才。他們既習國畫,又習油畫,二者兼長,其中的佼佼者,可稱“兩條腿的巨匠”。

    大名鼎鼎的吳冠中,無疑屬于這個行列,情形又有特別:他的兩條腿,一粗一細,顯得不對稱。

    關于吳冠中油畫的藝術成就,畫界有相對的共識,一涉及他的國畫,麻煩就來了。不少人認為:吳冠中半路出家弄國畫,缺乏起碼的筆墨功夫,畫風雖新,卻經不起推敲。范曾這樣抨擊他的線條:“似水注玻璃,一順而下,不見其用筆,唯見春蚓之繞草,秋蛇之綰樹,雜以五彩紛陳的亂點。”話雖難聽,卻也觸著了吳冠中的軟肋。

    考量吳冠中的“跛腳現象”及由他引起的“筆墨之爭”,深感兩者之間有內在聯系,歷史因素與個人因素互相交織,撲朔迷離,值得細細梳理。

    各種文獻資料可以證明:吳冠中與中國傳統書畫缺少一種“夙緣”。據他的自傳《水草青青育童年》:吳冠中 1919年出生于江蘇宜興一個經濟拮據的農家,身為八個孩子之長,小小年紀,就備嘗人生的艱辛,與琴棋書畫之類基本無緣,家里唯一的藝術藏品,是一幅過年用的福壽中堂畫與一副對聯。盡管如此,吳冠中身邊仍有一位擅長書畫的人,他就是中堂畫的作者,父親的老友,當地小有名氣的畫師繆祖堯。吳冠中曾與他朝夕相處,看他作畫,幫他跑腿買零食。奇怪的是,藝術天賦豐沛的吳冠中并沒有拜他為師,打下筆墨童子功,而且,從吳冠中的字里行間,也讀不出對傳統書畫有什么興趣,其中令他印象最深的,是寬敞明凈、幽靜宜人的畫室,還有繆畫師用燒飯鍋底的灰畫成的大黑貓,“貓特別黑,兩只眼睛黃而發亮”。(注意:吳冠中關注的是色彩,而非用筆之道,這種視覺記憶與他七十年后“筆墨等于零”的主張吻合)。

    自傳中還有一個重要細節:有一次父親帶他逛廟會,各種小吃、玩具琳瑯滿目,卻與他無緣,囊中羞澀的父親,為安慰兒子,回家用玻璃片和彩色紙屑做成一個土萬花筒送給他,結果成了他“童年唯一的也是最珍貴的玩具”,其千變萬化的圖案花樣,成為吳冠中最早的“抽象美的啟迪者”。童年吳冠中對舶來品萬花筒的興趣遠勝于中國傳統書畫,象征著他日后的文化立場。吳冠中成長的時代,正是中國傳統文化受到徹底懷疑,洋貨洋物、洋腔洋調暢銷中國,“全盤西化”占據中國文化思想中樞的時代,具體到繪畫領域,其時美術學校里,學油畫的學生是學國畫的十倍。于是,便出現以下一幕——

    1936年夏的一天,在藝專學生朱德群帶領下,素無學畫經歷、17歲的工科學生吳冠中走進位于西湖邊上的杭州國立藝專,立刻為西方現代藝術“敏銳的感覺和強烈的刺激”所征服。五十年后,吳冠中這樣回憶:“我頭一次窺見西湖藝苑,立即忘乎一切在醉倒于琳瑯滿目的油畫、素描及水彩的‘石榴裙’下。我確是懷了戀愛情懷,中了丘比特之箭了。”不久吳冠中違背父命,棄工從藝,考入杭州國立藝專學習西洋畫。

    在藝術教育落后的中國,杭州國立藝專一枝獨秀,堪稱真正的藝術象牙塔,校園彌漫著一片崇洋的氛圍,西畫課程遠遠多于國畫。正如吳冠中后來回憶那樣:“教授們都是留法的,畫集及雜志大都是法國的,教學進程也仿法國,并直接聘請法國教授(也有英國和俄國的),學生修法語。”七七事變后,日軍的炮火驚動了這個象牙塔,莘莘學子跟隨老師顛簸遷徙于西南各地,在艱苦的條件下繼續學業。“西體中用”的格局并沒有改變。

    吳冠中晚年總是津津樂道國立藝專時代隨潘天壽學國畫,臨遍宋、元、明、清諸大家名作,其中還有冒著日機空襲的危險,將自己反鎖于學校圖書室,苦臨八大、石濤的故事。然據《吳冠中年表》(吳之子吳可雨編著)記載:因戰時油畫材料極度匱乏,1940年前后吳冠中轉入國畫系,師從潘天壽學習中國畫,因迷戀油畫色彩,一年后轉回西畫系。由此可知,吳冠中正經學習中國畫,只有一年左右時間。在沒有書法童子功,先入為主受西方現代繪畫訓練的情況下,以區區一年時間“臨遍宋、元、明、清諸大家名作”,結果可想而知,這樣的古畫臨摹,只能成為西方現代繪畫學習的輔助和注釋。

    抗戰勝利后,吳冠中憑過人的毅力和才華,過關斬將,考取留法公派名額,到巴黎美術學院深造,在原湯原汁的西方現代藝術中泡了三年。經過以上土洋雙料的西式現代繪畫的訓練,加上1949年以后嚴峻的文化環境的磨礪與塑造,吳冠中的油畫創作于上世紀60年代初結出碩果,70年代初達到高潮。

    縱觀吳冠中一生的藝術創作,“李村時期”具有特殊的意義。可以說,這是吳冠中一生中藝術心態最純粹,最無雜念的時期。撫今追昔,事與愿違,展望前程,一片茫然,何以解憂,唯有繪畫!更何況,吳冠中的油畫技藝經過三十年的磨練,此時已達爐火純青地步。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中,吳冠中迎來了自己的藝術黃金時代。

    吳冠中這時期的油畫洋溢著濃郁的生活氣息與生命情調,色彩清新,構圖別致,線條富于書寫意趣,正如張仃評價的那樣:“他這時的油畫,我以為從意境、構圖、色調與筆法上,更趨成熟,更加民族化了。”眾所周知,藝術創作登峰造極的境界,是各種機緣聚合的結果,其中畫家的精神狀態最為重要。當他凝神一志,達到“天人合一”境界時,便能妙想遷得,創造藝術奇跡。吳冠中這樣敘述其時的心境:“我在天天看慣了的、極其平凡的村前村后去尋找新穎的素材。冬瓜開花了,結了毛茸茸的小冬瓜,我每天傍晚蹲在這藤線交錯、瓜葉纏綿的海洋中,摸索形式美的規律和生命的脈絡。”

    然而,志向遠大的吳冠中并不滿足于做一個杰出的“糞筐畫家”。文革結束,隨著對外開放時代到來,他的藝術野心隨之沸騰起來。尤其是,留法同窗趙無極在西方畫壇的大獲成功,回國時作為上賓被國家領導人接見,深深地刺激了他。此中的不平之氣,在他的自述文字中多有表露。奮起直追,趕超西方現代藝術潮流,以東方藝術巨人的身份與西方藝術巨人較量,遂成為吳冠中此后三十年的不懈追求。

    吳冠中新一輪的藝術創新,目標鎖定于中國畫。據《吳冠中年表》記載:吳冠中于1974年開始畫水墨畫,那年他55歲,已不年輕。顯然,是油畫藝術的成功,給他進軍中國畫帶來自信。1976年1月1日至友人的信中,吳冠中介紹自己的水墨新實驗,興奮之情溢于言表,他這樣總結水墨藝術的優勝之處:第一、紙與水的變化多端,神出鬼沒;第二、墨色之灰調微妙,間以色,可與油彩抗禮;第三、線之運用天下第一;此外,它方便、多產、易于流傳,不像油畫陽春白雪難于深入民間。看得出,這些主張多來自于西洋油畫的對比;而且,對自己的藝術實驗,吳冠中自信滿滿,毫不覺得困難。

    然而,中西繪畫融合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種融合有深有淺,品位有高有低,路子有正的偏。由于缺乏傳統書畫功底尤其書法童子功,先入為主地接受了西方繪畫尤其現代繪畫的“形式美”,吳冠中的水墨藝術實驗自然走上“以西改中”之路,正如他自白那樣:“我從油畫中帶回一些禮物,首先是嚴格的平面分割。相對地講,如果中國繪畫與文學血緣相通,則西方繪畫與建筑交誼密切。畫面安排一如建筑設計。畫面中不起積極作用的面積便起破壞作用,可有可無的中間地帶是不存在的,我的設計中未給題款留有余地,也因為我不善于題款。我想利用油畫的厚實與量感來充實水墨之虛弱,但揚棄了油畫的具體塑造手法,代之以點線、面、圓塊的水墨姿態來移植這種厚實感與量感美。宣紙和國畫色的局限畢竟難與油彩爭華麗,但西方現代繪畫中對色彩構成的新概念有極大的啟發性,我基本上拋棄了隨類賦彩的舊規矩。”

    吳冠中此舉,震撼了中國美術界。藝術觀念激進的人士紛紛為之叫好,視為中國畫藝術革新的重大突破,藝術修養深湛之士,尤其國畫界人士則多持保留意見。1979年《吳冠中繪畫作品展》在中國美術館開幕,李可染看了畫展,悄悄拉住他,說:“看了你的畫,我害怕。你跑得遠,我趕不上。”短短數語意味深長,其中包含的隱憂,是不難體察的。那么問題究竟出在哪里?其實很簡單:吳冠中推出的中國畫,是西方式的中國畫,無法用中國畫的藝術標準來衡量,若非如此不可,情形會很尷尬。因為連吳冠中自己都承認,他“不善于題款”。要知道,在“書畫同源”的中國畫藝術中,題款是一種基本能力,不會題款,意味著進不了中國畫的門坎。

    或有問:吳冠中精于油畫,何以畫不好國畫?這個問題很簡單:吳冠中的油畫是多年修煉、水到渠成的結果,國畫卻是速成的產物,且帶有很強的功利性,好比一個美聲藝術大師客串唱京劇,可以唱得新奇,唱得有趣,卻難以真正唱好。

    不妨比較一下:吳冠中的油畫線條勁挺有力、含蓄有味,國畫線條卻疲軟流滑、辭浮氣露;同樣的意境與圖式,在吳冠中的油畫中顯得很自然,一到他的國畫,就顯得突兀。這種反差,是由中西繪畫不同的工具材料及駕馭能力(功力)造成的。吳冠中油畫技藝精湛,其自由奔放、激情洋溢的個性與油畫的工具材料有一種微妙的平衡。硬挺的畫筆,流動性不強的油彩,客觀上起到防止流滑的作用,使線條筆觸含蓄耐看,加上吳冠中有很好的色彩感。在色彩的映襯下,線條更顯出一種特別的韻致,掩蓋了輕薄的弱點。再看他的國畫,情形相反。隨著尺幅變大,畫面變得稀松,富有書寫意趣的線條不見了,代之以蚯蚓飛舞,令人眼花繚亂。西方現代繪畫特有的“構成”、“平面分割”不僅沒有彌補這一弱點,反而把這種弱點放大。與之同時,色彩的魅力大大減少,這也無可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色彩本是中國畫的短板。唯其如此,中國繪畫才于丹青之外,發展出“墨分五色”的絕活,傲立于世界繪畫之林。吳冠中將油畫的用色移植于國畫中,將墨當顏料而不是當“墨色”用,因此無法傳達“墨分五色”、“水墨勝處色無功”的微妙境界。作為一位江南才子,吳冠中秉有不錯的“水性”,如果能在中國畫的墨法上苦下功夫,可望進入水墨藝術的堂奧。可惜先入為主的“色彩構成”左右了他。于是出現一種矛盾:他能以西方的油畫工具材料,表現傳統文人畫的意境,卻難以中國畫的工具材料做同樣的事情。這個吳式藝術悖論,很是耐人尋味。

    對自己的國畫藝術實驗,吳冠中起初比較低調,稱其“不成熟,水平不高”,坦承自己“不善于題款”。隨著時間推移,就當仁不讓起來。到后來,就聽不得一丁點批評意見。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吳冠中名聲雀起,此后十多年的人生,可謂燦若錦繡,無處不佳。在新一輪“西化”的歷史語境之下,吳冠中以得天獨厚的優勢條件,墻內開花墻外香,一馬平川,春風得意走向世界,成為中國內地首屈一指的成功畫家。

    正是在這種情形下,吳冠中產生“中國現代繪畫第一人”的強烈自信。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致友人的書信中,可看到這個苗頭:其中有夸贊自己全國美展的出品的:“堪稱杰作,當令人矚目”;有贊嘆自己畫展成功的:“26天的回顧展可以說震撼了香港藝術界,兩家電視臺、所有中英文報紙均作了大量報道,華南朝報以‘中國藝術頂峰’作大標題……”;有展望征服世界畫壇的:“此后,指向美國,幾方面來邀,尚未定奪,我想,鄉村包圍城市,最后進攻巴黎,今日長纓在手,縛他西方蛟龍。”

    于是便有驚世駭俗的“筆墨等于零”之論。

    《筆墨等于零》一文首見于1992年3月香港《明報》月刊。坊間盛傳:一年前在香港的一次沙龍聚會上,吳冠中口無遮攔,痛詆筆墨,遭到李可染的弟子萬青力的當場反駁,情急之下,放出狠話。據吳冠中的藝專同窗、留法同學、雕塑家王熙民對筆者的口述:吳冠中是學油畫的,不懂中國畫,而且瞧不起中國畫,他是油畫成名后,開始試驗中國畫,按西方現代繪畫的路子畫中國畫,吳冠中與國畫界的矛盾由來已久,人家覺得他的畫不是中國畫,學生也老問他:老師,你畫得那么好,為什么總有人說沒筆墨?弄得他不勝其煩。

    吳冠中的“筆墨等于零”,源自西方的表現主義美學理論,用來解釋中國的書法繪畫,難免隔靴搔癢,比如將筆墨比作“未經雕塑的泥巴”,便是極大的誤會。正如張仃與之商榷的那樣:筆墨不是物質材料,而是一種精神載體,有生命,有氣息,體現畫家的人格、氣質、精神、修養;吳昌碩五十歲開始學畫中國畫,沒幾年就超過著名的職業畫家任伯年,得力于深厚的書法、金石、詩文修養;米芾的幾個粗大點子,可以撐起一個山頭,別的畫家如法炮制,極可能變成一灘爛泥;齊門弟子模仿齊白石的畫,哪怕題材、構圖、設色一模一樣,行家一眼就能看出它們的差異。

    寫到這里,忽生感想:一個人的名字對他的性格命運,果真有神秘的暗示力量乎?冠中者,中國之冠也。縱觀吳冠中一生,從鵝山小學到杭州國立藝專,再到留法公派海選,始終名列前茅,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超級學霸。然而,與體育競技不同,藝術的王國里,沒有什么冠軍,更不存在“老子天下第一”的邏輯。一生此念,便入魔道。假如吳冠中虛懷若谷,對藝術之神懷有真正的敬畏之心,或許能避免“跛腳”的遺憾。

    2018年10月30日改定

    原刊《天涯》2017年第4期

    本文另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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