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南坑，是深山里的一個小山村，過去一直被人叫作“難坑”，不為別的，只因這里是個強度水土流失的地方，山光水濁，地瘦人窮。生活難，做什么都難，別名就是因此而起的。長期以來，這里的村民過的是“種田填不飽肚皮、打魚摸不到蝦米”“砍柴刈草換油鹽，養頭瘦豬為過年”的日子。有什么辦法？沒有經濟來源，村民們只好砍柴刈草到城里賣，結果，山越砍越光，人越來越窮。有說是，那些年正因這種惡性循環，南坑幾乎不聞蟲聲，不見棲息的飛鳥，只有貧窮，象山一樣沉重地壓在人的頭上。

“窮則思變”，這話沒錯。但怎么變？從哪開始變呢？

1978年，變化的日子終于來了。這年年底，北京召開了十一屆三中全會。不久，公社和大隊派人到南坑通知，說次日要召開了一個社員大會，傳達會議精神，會場就設在生產隊長沈騰香家的曬場上。那天一早，沈騰香就在場地上打掃衛生，之后又從屋里搬幾張老桌子出來，合拼后發現，桌面顏色斑斑駁駁，很是難看，她想了想，就轉身回屋，把自已陪嫁過來的一張漂亮的被單抱出來當桌布鋪上了。細心的她，還找了塊紅紙，叫人寫了“會場”兩個字，貼上被單的下端。

那一天，傳達會議開得很熱烈，也很有生氣。卻不料宣布將實行生產責任制時，會場卻亂了：有人叫好，有人反對，有人搖頭，而更多的則沉默著。幸好，經過再三動員，會開到日頭過午后，終于達成一個看法：先派人出去看看，再做決定。散會后，沈騰香發現，發言時大家情緒很激動，茶杯的水也濺了不少在被單上，結果弄得被面漬一片黃一片，怎么洗也洗不掉。

會后，沈騰香帶人出去了，鉆悠了幾天回來向村民匯報，說各地大部分都開始搞責任田了，于是南坑也就學著把山田按人口分了。但種什么才有收益呢？聽說五十里外有個村子有荒山種果的經驗，沈騰香便又組織人前去考察。這一去果真大開眼界，也學到了經驗。于是聯名向上面申請，想用縣里農業資金無息貸款給村民，讓他們在荒山上種油奈。恰好當時縣里也在提倡治理荒山，種樹種果，可謂不謀而合。然而萬事開頭難，盡管一再動員，有些村民們還是躊躇再三，認為南坑山荒水缺，種果要三年才能收成，又無經驗，萬一有個閃失，豈不又人財兩空，還背一身新債？這時，沈騰香又站出來了，說她在娘家就知道油奈是怎樣種植的，因此胸有定數。于是，天寒地凍中，她把箱子里的那張被單簡單折疊一下，當作棉衣披在身上，和村里另一個黨員重進各戶村民家中，細心問詢，象拉家常似的把自己所看到和所想的一切和盤托出，又舉例說理，娓娓道來，倒是把許多村民慢慢給吸引住了。好不容易，多戶村民中表示愿意試試，于是陸續上山了，最多的一戶種了900多株。其間，風風雨雨，汗伴日落，三年過后，荒山種果果然旗開得勝，滿山掛滿沉甸甸的果實。種得最多的那一戶，成了當時轟動一時的“萬元戶”。其他的種果戶，也都收益相當，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這一下沒種果的村民急傻了眼，紛紛要求貸款種果。還有一些原來連聽也不聽人動員的村戶，竟一聲不響，主動上山種果去了……

40年過去了。如今的南坑，修了一條通往縣城的公路，城里人隔三岔五都開車到這里游玩。這又是怎么回事？原來南坑種果逐漸走向富裕后，這多年來，不但開展多種經營，還大力整頓環境，把村里的豬圈都拆除了，養殖戶到山上集中養殖；同時配套嚴格的環保設施，聘請了保潔員，專門收集生活垃圾，集中處理；溪河也有了河長，岸畔栽滿了樹木花卉……并搞起了鄉村旅游項目。如今來這里的人，一下車，便見淡藍的天幕下，黛山連綿，田園如織，農家房舍，錯落有致。最是那一彎清澈的溪水，蜿蜒而來，叮咚作響，兩岸修竹茂林，浮嵐飛翠，鳥聲鳴囀。細一看，溪邊供觀光休閑的木棧道，游客或舉步，或探身，好像在觀望荊花棣萼，又似在欣賞竹影波光。

更有意思的是，如今巳是南坑村黨支部書記的沈騰香，她箱子里還收藏著當年的那一張被單，她曾對人說：“這張被單是我們南坑村融入改革開放40年的一個見證，我會永遠保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