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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福建文學》2018年第9期|謝冕:戰爭與和平
    來源:《福建文學》2018年第9期 | 謝冕  2018年09月19日15:59

    硝煙散去之后

    深秋十月,海上風勁,肅殺的秋雨中,我們登上了這座剛剛發生過慘烈戰事的南日島。滿載士兵的機帆船靠岸,部隊以急行軍速度追趕正在撤退的來犯者。這是解放戰爭中繼金門慘敗之后我軍的又一次失利,守島的一個加強連,連同隨后進島的幾批援軍,激戰之后傷亡殆盡,幾無幸存者。我是戰后第一批進島部隊中的一員。誓師出發前,我作為連隊文職人員中的文化教員(還有文書和衛生員), 也意外地被全副武裝了:每人一支步槍,100發子彈, 加上胸前排裝的4顆手榴彈。由此可見當日處境的嚴峻,以及長期必守的決心。

    登島后,我們一路向南。記得穿越過一段山坡, 兩旁密集地掩埋著死難烈士的尸體,這是部隊組織人事部門戰后匆匆掩埋的,木牌上簡單地寫著死者的姓名和部隊番號。雨后,山路泥濘,流淌著殷紅的血水。我們淚眼模糊,只知匆匆向前。這里已是戰后的寂靜,到處都是斷垣殘瓦,血跡斑斑,路旁停放著一具來不及運走的蔣軍軍官的棺材。進島的第一個夜晚,凄風苦雨中我們住進一間民居,一廂是房主,另一廂是豬圈,我們住“堂屋”,鋪上稻草就地而臥。

    認不清方向,也無人告知村名。只知道村外不遠是一座小山包,山外面是海。我們的任務是搶修簡單的防御工事,日常的軍事行動則是守備、挖坑道。那時朝鮮戰爭已打響,我們從志愿軍那邊請來“師傅”,指導我們挖坑道。一天三班倒,早出夜歸, 或是夜出早歸,沒日沒夜地挖。手套破了無數,蠟燭燒了無數,一把又一把丁字鎬刨成了拳頭。上級命令我們,一旦戰事再起,死守,而后轉入地下等待援軍。

    我是這批準備再戰中的一員,進島數月,除了最必要的睡眠,就是坑道。知道周圍都是友軍,但不知自己身處何方,連駐防的村莊也不知名字。記憶中村邊有一座大石巖,石巖外邊是海,天晴時可以望見對面蔣軍占領的烏丘嶼,相距不過數里。我們在島上迎接了1953年的新年和舊年,不論新、舊, 也都是在坑道中過的。嚴冬過后,春天來臨,坑道修好了,野戰軍把防務交給邊防軍。進島接防的公安軍有非常良好的裝備,我們在莆田的三江口會師、交防。

    我17歲在福州參軍入伍,當日的志愿是解放臺灣,解放全中國。時局多變,朝鮮戰爭爆發,大進軍的步伐被迫停止。這次增援南日島,是我軍旅生活中最為接近戰爭狀態的一段歲月。我有三位戰友在守島戰斗中犧牲或失蹤,故而記憶彌深,事后思念也切。數十年過去,我也經歷過諸般人世滄桑, 但總不忘那年那月島上的日日夜夜,我要重返舊地, 我要找回我的記憶。

    離島50年后的2003年,我訪問福建師大結束。主事者汪文頂教授知道我有此經歷,特意聯系駐閩海防部隊,師部派了一輛軍用吉普、一位中校軍官,師大汪教授還特意派了一位文學博士,他們陪同我登上了闊別數十年的海島。守島一位團參謀長,專程在石城半島碼頭迎接我們,石城也是我們當年駐軍和誓師出發的地方。當晚入住招待所,海防團的全體領導為我接風,我的“老兵”身份一下子變成了“老首長”。他們口口聲聲為“老首長”的到來舉杯。

    難忘的是宴會之后團長和政委陪我散步。月明如水,海在沉思,軍營靜寂,沿途路燈花一樣開放。政委和團長是年輕英俊的軍官,我們不談戰爭,也不談往事,談得最多的是足球和音樂。他們答應幫我尋找當年駐防的漁村、我曾經讀書和遠眺的村旁的大巖石,以及連部那位有雀斑的美麗的女房東。次日我們登上當年激烈攻守的最高點尖山,拜謁了戰后修建的烈士紀念碑。但是沒有找到我牽縈心頭的一切,包括駐地、房東、連部和海邊的那塊巖石。一切都消失在歲月的風煙中了。

    我帶著遺憾告別了我的島嶼。隨后,我在《新民晚報》寫了一篇懷念的文章:《重返南日島》。許多朋友讀到我的文章,熱情地幫我回憶,為我提供線索,有幾位曾經駐島的不曾謀面的朋友,還相約幾次登島。他們來信告我,根據我提供的線索,先后查了巖下村、云旺村和萬湖村,“這些村落均位于島的前沿。隔海可眺望烏丘嶼,約1-8萬米”。他們還認真地為我尋找房東:“房東林尾妹已仙逝多年,無法考證是否原房東。”我的追尋就在這樣模糊的記述中結束了。我懷想,我追尋,然后,我遺憾。我終于沒有找到,我也無法回到過去。

    事情原本應該就此結束,重啟話題是由于一位南日島本地的年輕作者寫了一本《南日島往事》。作者許涓把書稿寄給我。許涓是南日島人,教師、作者,她研究了許多史料,訪問過許多相關的人員, 知道我曾在島上服役。為了與我聯系,她還專門請人繼續為我上島“訪舊”。她發來微信:“謝老師, 已得知您找的當年部隊是9連1排,所在村子是港南村鏡子自然村,那塊大石頭還在,部隊的舊址也還在!”“我把您的文章發到公眾號,有很多人在上面留言,我讓一個校長回去核實得到的消息。”

    巖下村,云旺村,萬湖村,再加上現在港南村的鏡子自然村。我的部隊是83師249團,這沒錯。原先守島并全軍覆沒的是249團1連,記得我的部隊是249團8連。許涓提供的是9連,是她錯了,還是我記憶模糊了?沒事,硝煙已經消散,戰爭正在遠去,青春已成往事,往事不可、也不必回首。村子還在,大石頭還在,生活還在繼續,這就很好。

    至于許涓的這部書,我總覺得這書是為我寫的。不,不僅是為我,是為我的那一代人、為如今仍然活著的以及更多的死去的人寫的。曾經濃濃的血痕, 如今變得淺淺的、淡淡的,如云般地消散了。我沒有遺忘,人們也沒有遺忘,而往日的一切,那些凄苦而悲壯的歲月,如今是無可挽留地湮沒在喧騰的浪花中,成為那淺淺的、淡淡的雨絲風片,唯有那浪花上面的云彩和飛翔的海鷗在默默訴說那一切, 喚起人們遙遠的記憶。

    這里是福建莆田的最南端,東海錦緞般地在這里鋪開,這里有一片廣闊的海域,這就是南日島和它附近的島嶼十八列島。打開地圖你可以發現,在福建東海岸,興化灣和湄洲灣相隔的地帶是突出于海面的石城半島,荒寂的海灘上佇立著一座教堂, 莊嚴而肅穆。進島之前,陸軍249團在那海岸邊一字排開。半島向南,東海上撒開成串的珍珠,那就是南日群島。我的部隊在那里,作者許涓的家也在那里。這里曾經發生過慘烈的戰斗,許多人埋骨于此,這里有沉重的記憶。這里如今已是花園,守島的官兵年輕又勇武,他們守衛海疆,他們也談論詩歌和足球,而同樣年輕的許涓,在寫她的《南日島往事》。

    鷺島尋夢

    很久很久以前,聽說廈門海上出現了一道彩虹。又是很久很久以前,聽說那彩虹上飛舞著一條長龍。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20世紀50年代,廈門筑起了海上長堤,后來火車開進了廈門島,開始了福建有鐵路的歷史。這都是當年非常轟動的事件。而在我,卻似在昨日。記得當年,我應朋友之邀,從北京攜友南下,一下子撲進了廈門溫暖的懷抱。鼓浪嶼的浪花迎接我,南普陀的鐘聲迎接我。我們住不起賓館,住在中山路劉登翰老家的騎樓上,白天看靜靜的行人,晚上看靜靜的燈火。日子安詳,友情深重。

    當年有點少年輕狂,很是張揚。我們每人胸前別著白底紅字的北大校徽,夸張地走在路上,很贏得那些中學生們羨慕的目光,他們用閩南話喊:北京大學!北京大學!當年的廈門規模不大,因為我弟弟工作的單位在廈禾路,除了中山路,我只認得廈禾路。說起廈門,大體只是從輪渡碼頭到廈門大學一線,那是當年廈門風景最集中的去處,其間中山公園、萬石山、植物園,都在這條線上。再遠一點,就是換一路“長途”汽車,到集美拜訪集美學村和陳嘉庚的鰲園。

    因為是文科學生,了解魯迅在廈門待過,我們總沒忘了追尋魯迅的舊跡,懷想當年他的苦悶。后來讀到蔡其矯的詩,他寫鼓浪嶼是海上花園,我們喜歡;后來讀郭小川的詩,他從青紗帳寫到甘蔗林, 寫鳳凰木開花紅了半城,寫當年的廈門風姿,我們也喜歡。我出生在福州,從地域上講,認廈門是廣義的“家鄉”也正常。弟弟是在廈門成家的,他當然成了廈門人,后來弟弟把母親從福州接到廈門居住,再后,我的姐姐一家也從建陽遷來,這樣一來, 我家的重心就從福州移到了廈門。

    當年的廈門是“前線”,山崖海濱多見炮壘, 有舊的,也有新的。金門炮戰,打打停停,建設的事,排到了后面,那時少有新的建筑。我們到廈門,眼中總伴隨著戰爭的陰影。看胡里炮臺,到前沿村莊遠眺金門,想當年金門戰事的慘烈。到處顯現的是郭小川詠唱的美麗而又戰斗的景象。但老廈門依然風姿綽約,曲巷長街,三角梅垂掛于家家屋檐,玉蘭花的暗香充盈在城市的每個角落。鼓浪嶼是我們最愛去的地方,那里的恬靜中依稀有著舊日的滄桑。我記得當年的一首小令:“多情海,頌豐功, 古山遺壘吊雄風。仿佛鄭公猶昔鍵,號令艨艟盡向東。”到了廈門,心中默禱的是臺海早日和平。

    每次到鼓浪嶼,總要攀登日光巖,那里的三角梅很有名,舒婷后來寫過。那時舒婷可能還在閩西上杭插隊,她是否開始寫詩?不知道,我們還不曾相識。她在鼓浪嶼的家,是后來才到過的。此刻想起的是鄭成功,還有與廈門有關的陳嘉庚,還有林巧稚。他們都是這片沃土培育的偉大的人。行走在鼓浪嶼彎曲崎嶇的小道上,聽不知哪家的窗欞飄出的鋼琴聲,內心安寧,一種欣喜。即使是在當年戰云密布的氛圍中,廈門仍然是寧靜的和溫馨的。鷺島有海鷗在浪花上飛翔。菽莊花園,小石道蜿蜒于浪花之上,那里的每一朵浪花都悄悄地呼喊著:和平、友愛。

    飛機正在降落,機翼傾斜,如同一只海鷗,愜意地、斜斜地抖動著翅膀。我被優美的音樂喚醒。機艙里傳送著同樣優美的閩南鄉音:“人生路漫漫, 白鷺常相伴。”這是廈門航空在向乘客道別,普通話,英語,再就是閩南話,三種語言告訴我們開放的廈門到了!改革開放以后,廈門成了特區,靜謐的南方小城頓時繁華起來。廈門成了我經常拜訪的城市,開會是理由,順帶著探親,公私兼顧。每次都是這樣,睡意蒙眬中被親切的鄉音喚醒:“人生路漫漫,白鷺常相伴。”廈門到了,我的家鄉到了! 這是多少次夢一般的經歷。

    記得當年,廈門的賓館寥寥可數,到了廈門, 海濱最“豪華”的,可能只有華僑賓館。因為“豪華”,一般難得住上。此后的廈門,從山間到海濱, 春筍般地到處矗立著新建的華麗賓館。筼筜湖沿岸, 鷗鳥飛翔,一時花團錦簇。當年海上彩虹的瑰麗, 早已讓位于環島的海濱大道。從鼓浪嶼回望,沿著海岸線修起了綿延數十里的環島公園,這些公園成了我們如今的最愛。每次從機場到賓館,我總讓主人開車特意繞行,為的是和大海的親密接觸。想起在南普陀修行的弘一法師,我總會選擇在他書寫的“悲歡交集”碑前佇立,默念他給予我們的人生啟悟。

    轉眼間,幾十年過去了,我從青年時代走到了今天,我的記憶依舊鮮明。記得當年,為吃素齋進了南普陀,尋找詩人命名的“半月沉江”;記得當年, 為了貪吃傳統的面線糊,我不懼斯文掃地,蹲在路邊小攤子,被弟弟發現;大約是前年吧,親友團聚, 一個高端的海鮮大宴未能慰我的懷鄉病,貼心的朋友引領我,在一個冷僻的小巷,一家門臉窄小的小店,一碗原汁原味的沙茶面,頓時冰釋了我的鄉愁。我找到了記憶中的溫度和氣息。

    開過盛大的國際會議的廈門,如今世界為之驚艷。我也為自己的家鄉自豪。記得有一年是在新年前后從廈門返京,我的鄰座是一位參加廈門國際馬拉松的運動員。他每年此時都要專程參加這樣的盛會。我不禁動了念頭:我也要參加,我要在北京最寒冷的季節回到我溫暖的廈門,我要成為“最年長” 的準運動員,跟隨著浩蕩的隊伍快步奔走在我的家鄉的親愛的海濱大道。這是我如今的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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