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一

我時常在夢中驚醒

夢見自己掉進了村口的池塘，抑或

搗了黃梨樹上的蜂窩

 

我也時常在睡夢中笑醒

夢見自己掏到有一對精靈的鳥窩，抑或

和伙伴們在村前微波粼粼的小河里

捉了一桶又一桶活奔亂跳的小河魚

二

每逢春暖花開的陽春三月

我時常夢見自己

在故鄉金波翻涌的花海里歡呼雀般的歡呼，抑或

仰望著明凈的天空

緊緊地貼著故鄉的泥土

對未來充滿了許多幼稚的幻想

聽爺爺說

山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

我于是經常爬到山崗上，望著山的外面……

 

每逢草長鶯飛的盛夏

我也時常夢見自己

在故鄉綠樹成蔭的茫茫林海里

采了一筐又一筐的美味山珍

在故鄉的山坡上

我曾自制一只柳笛

對著新綠的山野，空曠的山谷

吹奏一曲曲歡聲笑語

聽奶奶說

小河水會流到大江大海里去

曾有幾時

為了尋找大海

我曾獨自一人游得很遠很遠……

 

每逢丹桂飄香，秋風送爽的金秋時節

我也時常夢見自己在故鄉碩果累累的果園里

采摘了一個又一個

又大又甜的梨阿、桃啊、杏啊……

在故鄉蘊藏著豐富寶藏的大山里

我收獲了一季又一季的春華秋實

 

在我童年的河灣

故鄉冬天的生活是清苦的

鄉親們沒有電點，靠的是油燈照明

鄉親們沒有鐘表，靠的是聽雞叫看太陽估摸時間

每逢滴水成冰的寒冬臘月，抑或

是鵝毛般的大雪似仙女散花一般

籠罩了故鄉的千山萬水

在我晶瑩潔白的夢里

我時常和小伙伴們在故鄉的懷抱里

堆雪人呵、打雪仗呵，嬉戲的追逐著奔跑……

如今，經歷了四十多個冬天

但我一直認為，最美的冬天在童年記憶的時光里

故鄉的冬天

是一道永不凋落的風景，在我記憶里永存

童年故鄉的冬天

空氣凜冽的清寒里，流淌著的是溫暖的氣息……

那些銀鈴般的歡呼聲和笑語聲

依然魂牽夢繞般的停留在我記憶的深處......

三

今宵今夜，故日的夢幻依然縈繞腦際

腳下，是哺育我靈肉的泥土

凝望流云，又在耳邊響起那千百次呼喚我的聲音

倚窗而望，寧靜深遠的天空便在我的視網膜里潮濕起來

回想起遠離故鄉的日子

每逢徘徊在異地小徑，多少次醉臥它鄉街頭

多少次遙對著天穹那輪寒月，我便凄然淚下

多少次在睡意朦朧中，我伸出顫動的雙手

深情的呼喚：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當幻覺勾勒的笑靨被淚水驚醒

燈的芒刺就直戳滴血的心

那些恩恩怨怨，瞬間化為親切的鄉情

但那份鄉情的溫柔卻不知給誰敘述

四

曾幾何時

夢，成了我還鄉的專列

搭乘這趟專列

我時常回到自己闊別多年的故鄉

 

可如今，站在故鄉的版圖上

我卻怎么也找不到收藏著我童年的村莊

我的心開始陣痛、失落與彷徨

 

故鄉還是原來的故鄉

村莊卻不知去向

在故鄉的十字路口，在親切的鄉音中

我再次陷入迷茫

沒有了村莊

就回不到母親曾一次次等我回家的地方

我將像迷路的孩子一樣恐慌

五

順著老鄉遙指的方向

他們告訴我，那就是我們曾經的村莊

那里，現代化的工廠正冒著滾滾濃煙

小河畔

一幢幢鋼筋混泥土澆灌的小洋樓拔地而起

曲徑通幽的鄉村公路

已演變成了寬闊的柏油路

那條清澈明凈的小河

不時翻滾著充滿了腥味的泡沫

郁郁蔥蔥的林海也早已被剃成了“光頭”

目光和記憶一起搜索沉重的歷史

繽紛山野里

那山一家，水一家的距離

早已被仟陌縱橫的高壓線密切地聯系在了一起

遙望著樓房中透射的燈光

我陷入了無盡的遐想

我的鄉親，他們是否有了充足的口糧

我的鄉親，他們是否風調雨順，豐衣足食，幸福安康

六

過去，我們的瓦屋村莊連續不斷

青山依依，綠水環繞，炊煙裊裊，狗歡人笑

一幅人水和諧的江南水鄉風光

鄉親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現在，我的鄉親

被住進了樓房，被招進了工廠

被黑煙“熏陶”著肺腑和心房

 

他們是被剝奪土地的農民

他們是被失去村莊的村民

他們是邁步在“康莊大道上”被“幸福”的人民

我們的村莊被改名為“社會主義新農村”

 

我的故鄉已不再有我的村莊

我將被迫在他人的故鄉里流浪

在未來更多更長的不眠之夜

我將無法從我記憶的熒屏上

抹去我那魂牽夢繞的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