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地，就算是你沒聽過“小柯”的名字，也一定聽過他的歌：《因為愛情》《等你愛我》《北京歡迎你》等等，傳唱度稱得上是家喻戶曉。尤其是電視劇《將愛情進行到底》的幾首主題曲，無論何時何地聽到，人們都會秒回自己的青春歲月，無限往事涌上心頭。

中年的小柯已有白發，但是這些歲月的痕跡讓小柯更顯沉靜有趣，他有時會像個段子手一樣說些幽默之語，逗得全場一片笑聲，有時又誠意滿滿地以“過來人”的身份建議小姑娘要好好練鋼琴，而說起他熱愛的音樂以及影視音樂創作，則是熱情中又透著無奈，彷徨之中又有堅守。

小柯是集作詞、作曲、演唱三位一體的全能型音樂人，他曾多次獲得流行音樂界最佳作曲、最佳制作人等各大音樂獎項，還曾擔任過林憶蓮、陳奕迅、辛曉琪等多位歌手的音樂制作人。而在影視音樂方面，小柯也是產量豐富，《將愛情進行到底》《北京愛情故事》《滾蛋吧！腫瘤君》《大兵小將》等等，小柯無疑是內地音樂的一塊“金字招牌”。

3月24日，中國電影導演中心主辦的“影·享”電影藝術沙龍邀請到小柯暢談“音樂創作的A面和B面”，“青睞·藝術愿線”的部分讀者也受邀來到現場，欣賞了電影《大兵小將》，小柯為這部電影譜寫了片尾曲《油菜花》。映后，小柯也來到現場與觀眾交流，暢談自己的樂與路。

好的影視音樂好聽卻又讓你沒記住

小柯的講述就從成龍演唱的這首《油菜花》 說起。電影講述了公元前227年，衛國軍隊在鳳凰山遭遇梁軍伏擊，血戰之后唯有受重傷的衛國大將軍和裝死的梁國士兵二人存活。將軍有著統一諸國的宏圖壯志，而小兵只想過自己的太平日子，兩人因理念不同在逃亡路上發生了一系列趣事。電影是部動作喜劇片，但是又透著家國情懷。小柯透露說，這首歌的曲子是按照成龍的嗓音和戲中的情節譜寫的，片中有大量油菜花的場景，當成龍唱起這首歌時，觀眾會被家國情懷所感動。

在小柯看來，好的音樂是穿越時空的，而優秀的影視音樂則具備兩點：首先，好聽，在電影中幫助影片推動觀眾的情緒；其次，沒記住，觀眾在觀影時雖然會覺得好聽，但又可能不會意識到音樂的存在，觀影回來后卻想去網上搜索，再聽依然覺得好聽。

好的影視音樂到底在電影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小柯以他喜歡的《辛德勒的名單》為大家舉例：“比如說片中的一個情節，一些女人被扒光了放在毒氣室，這時的音樂一直是很悲慘的，是掙扎的，扭曲的，讓我們認為龍頭里放出來的應該是毒氣，因為音樂所表達的情緒指引著我們往那個方向想，音樂一直是站在影片中這些婦女的角度，去引領我們講述即將發生的災難，或者是死亡。我們聽到的音樂就是這樣的，引領我們以為龍頭里放出來的應該是毒氣。但到最后突然放出來的是水，我們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影片中的人物也在喜悅之中。所以說電影音樂是一種不用語言的臺詞，它在講述用語言無法講述的東西，這可能才是好的電影音樂所起到的作用。”

好的影視音樂人要幫助導演完成作品

因為常常被觀眾“忽略”，也因此影視音樂在電影中貌似不那么重要，可是在小柯看來，好的影視音樂作者應該和導演一樣，對劇本有著極深刻的理解，才能去完成一個好的影視音樂創作，甚至是擁有導演之外更好的思路，幫助導演去完成這個作品。

2015年，小柯為電影《滾蛋吧！腫瘤君》創作片尾曲《對不起》。這部電影根據同名漫畫改編，講述的是身患癌癥的熊頓在與病魔抗爭的日子里依然笑對人生的故事。影片導演是80后韓延，韓延開始希望小柯寫一首勵志歌曲，想讓大家像熊頓一樣去生活。小柯說：“但是看完影片后，我說勵志用在這里不太合適，主人公已經表達了一種樂觀、勵志的態度，影視音樂沒必要再表達這種勵志，因為我們現在社會上有太多的勵志雞湯，連搖滾都開始勵志了。如果繼續用影視音樂表達勵志的話，人們會忽略了主人公的勵志人生狀態。我們不要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去表達，而是要以第一人稱去訴說。這首歌應該是死者對生者唱的歌，而不是生者對死者唱的歌。我們去懷念一個人，去贊美一個人，這都是旁觀者的角度。所以真正感人的是第一人稱的表述，最后我那首歌寫的是《對不起》。完全是以熊頓的角度去講，它是一種逝去的人對在世的人的一種態度。寫完這歌之后，我覺得不太吉利，不好意思去找別人唱，我想我寫的歌就由我自己來唱吧。而且男生唱有一種出離感，站在了旁觀者的角度去唱死者的內心世界，結果這首歌剛一放，整個屋子的人都石化了。”

小柯曾為央視紀錄片《與全世界做生意》創作主題音樂，這也是小柯首次為紀錄片作曲，創作過程也令其印象深刻。小柯說這部紀錄片寫的是中國人如何勤勞地和世界上每一個角落的人做生意，“我看到樣片之后，看到的不是勵志，我突然想起了電影《摩登時代》，所以我并不覺得音樂應該是贊頌，體現一種恢弘的感覺，應該是在機械的生活中有一絲辛酸才對。所以這個音樂我用了兩把小提琴、一把大提琴、一架鋼琴。”

讓小柯一舉成名的是那部經典電視劇《將愛情進行到底》，小柯說自己為這部劇創作音樂時27歲，導演張一白歲數也不大，“包括演員李亞鵬、徐靜蕾，我們都是大學剛畢業闖事業，開始團結做事的時候，在寫的時候沒有考慮過多，就是寫了我們當時的人生。沒想到播出之后，這個片子和音樂都火了。這之后我們那幫人沒幾年都還會見一次。每次聚會最后一首歌唱的都是：‘再過20年，我們來相會。’大家都以為20年會很久，沒想到忽悠一下就過去十幾年，所以2012年張一白重新翻拍了電影《將愛情進行到底》，那時還沒有看合成樣片，開始沒有什么感覺，但是當我看到一個情節點，是李亞鵬送徐靜蕾回家，要翻一道鐵柵欄門，十幾年前的電視劇是李亞鵬身手矯健一下就翻了過去，但是徐靜蕾翻不過去，于是李亞鵬很帥地托了徐靜蕾一把。十幾年后在《將愛》這部電影里，同樣是一個鐵柵欄，徐靜蕾身手很敏捷，一下就翻了過去，而李亞鵬卻翻不過去了。隨著時間的流轉，每個人都在改變為不同的角色，有可能有的人變得更好，有的人變得不好。這個點觸動了我，于是就有了第一句歌詞：‘給你一張過去的CD，去看看那時我們的愛情。’”

現在的電影像賭局 缺少真情實感 所以只寫主題歌不再配樂

在小柯看來，創作影視音樂，音樂人首先要和導演有一樣的審美情懷，“起碼你們完成了一個共同的故事。現在好多導演和影視音樂的創作者，他們心里想的故事是不一樣的，這讓我感覺特別奇怪。”

最近五六年，小柯不再給電影配樂，只寫主題歌，他說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認為目前的電影更像是一個賭局，“我剛才上場之前接到了一個來自廣東的電話，她是從網上查到我的消息，她說她老公因為賭博把家里輸得很慘，她想通過我這樣的人把這個消息傳播出去：賭博是一件危害很大的事情，會導致家破人亡。”

在小柯看來，現在的中國電影更像是一場賭博，“電影畢竟是一個表達藝術的途徑，創作這種東西是你心里有話要講，你要表達的是一種真摯的感情，不能說瞎話。為什么很多人愿意說瞎話呢？因為瞎話能賺錢。這也是我這兩年看到的一個現象。問一個導演‘你為什么要拍這電影？’回答說，‘因為這個電影改編自很暢銷的網絡小說，我也不知道這個小說好不好，只是很多人在看。’這個小說里不是你這個導演要去闡述的一種思想，你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你對未來的看法，你對過去的看法，這些他們都不考慮，只是因為這個小說很值錢。所以，就把電影完全變成了一場賭博，最后有人發財，更多的是因此而傾家蕩產，所以我勸大家不要賭博。”

小柯坦陳，面對大量的賭博式電影項目，他不愿意把時間放在這上面。而且以賭博心態拍的電影也拍不好，“每個人都沒有真情實感，皮笑肉不笑，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很多僵尸電影。那么多的僵尸電影出現的時候，我們就比哪個僵尸長得好看，這是另外一種玩兒法。我的態度就是不和你們玩兒。”

現在，小柯在798開了自己的劇場，演音樂劇，雖然與影視音樂漸漸拉開距離，而從內心來說，小柯說希望遇到好導演，真正拍電影是為表達內心，希望與這樣的作品再合作：“影視音樂應該是大有可為的、茁壯成長的領域，但一定是伴隨著好電影、好演員、好市場來成長的，伴隨著真心而成長的，并非在當下的賭博色彩、金錢色彩濃重的環境中成長。”

商業是水 藝術是船

小柯認為，社會對音樂的需求還是挺大的，機會也很多，但是，不要認為唯一的理想就是“唱歌都想當歌星，演戲都想當大腕兒”，小柯認為，這個行業里更需要一種人才的支撐，所以音樂教育很重要。

可是小柯并不支持剛剛從藝術高校畢業的學生去擔任老師，“教師是一個很重要的職業。我原來就是首師大音樂系畢業的。我在學校教了三年書，但后來我就教不下去了。每當學生們看著我的時候，我往往都不敢回答他們的問題，我生怕自己回答錯了，生怕我說錯一句話影響他們的一生。其實教書可以賺很多錢，但我就是害怕自己影響了孩子。我當時20出頭，我的價值觀還沒有得到正確的樹立，我有什么資格去教書呢！所以我不建議剛畢業的學生去教書，但是夢想還是要有的，靠近夢想要走很多很多步，每一步都得踏踏實實地去走，找一條能滿足自己需求的、適合自己的路再去實現夢想。不能等著天上掉餡餅，天上掉不下餡兒餅。”

至于藝術和商業的關系，小柯認為二者不是對立的，好的藝術品一定具有它的商業價值。“商業是水藝術是船，商業會載著藝術這艘船駛向遠方。時代是在不停地翻轉進步的，人的意識也在不停地翻新，表達方式也在翻新，所以首先我們應該先判斷自己的作品是不是真的好。機會沒有大家想得那么枯竭。舉這么個例子吧！我是老板，當我發現一個能讓我賺錢的人才的時候，我為什么要拒絕？所以他拒絕你的理由，還是你不能夠滿足他的需求。特別是搞音樂這個行業你要洞察現在人們的內心思想，然后通過創作，引起他的共鳴，這才是你需要做的事情。這才是我們認為蠻好的作品最起碼的一個公式。而不是簡單的技術上的‘蠻好’，我特別害怕人們用技術來表達‘蠻好’，比如說音色、手法、節奏，這些東西都不重要。關鍵還是你所傳遞的情緒是不是能打動人。”

小柯表示，現在這個時代對于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一首好歌如果真的蠻好的話，找到定位的人群是很容易火起來的。“在網絡時代，很多社交網絡，社群營銷都可以想辦法，不是非要通過某一個平臺。就比如說通往山頂的路，沒有路了，你可以去開辟一條路，不要非得選一個非常狹窄的死路。我覺得年輕還是應該多思考，自己去開創一條路。”

問及如何保持創作靈感，小柯的答案是運動健身。“以前我寫東西，年輕的時候熬到很晚都沒關系，現在不行了。熬夜就總覺得身體透支了，健身是保證身體狀況的，身體狀態好了才會有源源不斷的靈感。”而對于孩子不喜歡彈鋼琴，怎么能讓她喜歡？小柯給出的答案十分坦率：“就得逼著她練。”小柯表示彈鋼琴非常能培養女孩子的氣質，而且這會是她一生的伙伴，所以還是要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