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目

（來自1984年的一個變奏）

犬目亦夜燈。同一張臉上

十萬犬目張開彼城

自叢生的蘆葦朝忘川閃爍

 

你到此岸已經多年

坐于石上，你想象那尾

橫躺的船

 

每夜，天犬就會讓華燈滿城

十萬犬目令你驚心

 

坐在風中

你周遭的蘆葦高于星空

 

樹下

樹下我遇到滋潤先生

梳分頭先生，穿禮服先生

我遇到正待操琴的先生

 

何為悲痛？在遙遠的盡頭

我遇到灼烤龜背先生

瞞過一妻一妾先生

 

悲痛是大麥、稻米和包谷之淚

 

樹下我聽古歌一曲

落發紛紛一曲

巖石制造黃昏的一曲

樹下所有龜背干裂

我的氣候海洋變紅

 

人們朝著糧倉圍攏，糧倉里飼養

悲痛的鳥兒

 

樹下我遇到詩歌先生

談情說愛先生

樹下我聽蛙鳴之歌

禮服甩在草間

赤膊先生砸向了池塘

 

樹下我遇到詞語濺滿星空的先生

 

如一根殘枝

門外一整夜風聲如鋸

一整夜薄鐵片切割開雨

嘶啞仿佛石頭的叫喊

 

你尋找過水，在干旱的牧場上

翻遍澗底瘦小的黃昏。亂草叢里

幾朵枯蓮紅鳥被驚起

 

你尋找過水，回頭走進了另外一季

街道深埋于滂沱轟鳴

有如沉船，沒有人記得它的黑帆

 

當你想到一夜風雨

只是落葉敲打著時間，你讀到的詩

也將凝冷如一根殘枝

 

塔影

塔影把我們帶入盛夏

日出流淌的紅色河水引我們遠離

一架形同犀鳥的琴，它奏響

歌聲催我們淚下如雨

 

當我們穿越狹窄的街

見下午的太陽刺目如海膽

我們的身姿就融進塔影

就等待下一個清涼的假期

 

我們讓思緒躲避開巖石

躲避開冰冷的火焰和沉默之墻

草叢間，一只蛇蛉展開翼翅

上面浮泛夕光的香氣

 

我們的注目會遇到死亡

會遇到蓋過山梁的又一片荒沙

我們聽樂曲塔樓上奏響

塔影歌手的黑色河水引我們遠離

 

碼頭

碼頭空曠的又一個黃昏

什么樣的落日平息了聲音

什么樣的鷗鳥向你祝愿

寫在天上的青銅，舞蹈食鹽和詞

 

他會在另一座碼頭守望

另外的鷗鳥圍攏相思

鉆石刻畫內心的翅膀，在鍍銀的

日子，傳遞誰的渴望或拒絕

 

紅色巨輪夜半變色

再次馳離抒情的青春

碼頭空曠的又一場魔術

什么樣的月光映照著你

 

什么樣的戀愛化作春夢

精衛發辮粗大，桌布上面包

打開。他會在另外的早晨看到

什么樣的女朋友隨太陽上升

 

金帆

從星座走廊玲瓏的拐角

灑下一場雨

從知更鳥黯淡的嗓音圓環

更加細小的雨絲飄落

 

七重火焰照耀七重天

死囚們探出

石頭堡壘幽深的望孔

 

而從另一個方向的夢境

永生升起了雨中金帆

 

一次延誤

起飛能否讓人心安

換上了提升意愿的引擎

對對翼翅依次掠過

城市邊緣，故障渦輪機

被棄，漸暗，會有銹跡的

觀念余暉，沉淪于忘卻

 

俯瞰的欲望沒怎么改變

機艙又打開，已經是

另一座余暉之城

標志性銅像的巨手

寬肩上，觀念的銹跡

更綠，曉以歷史大意

 

臆造的鏡頭就像鹽粒

為攝取更多而全部溶化

滑下救生梯，你，觀光客

踏上的已經是一塊舊地

取景框確認你并未忘卻

閱讀想象的想象回憶錄

 

雀斑空姐滿臉星空

要讓你重返航空故事里

全部的虛空：停機坪深處

一雙盲目升上月表

那巨手，那寬肩，那

障眼法后面聚焦的奇遇

 

迷亂視野里噴泉香樟樹

眾鳥在喧嘩，將那種循環

映上了垂掛的玻璃瀑布

于是你重新閱讀漸暗

故障渦輪機永不修復

起飛能否更讓人心安

來源：《詩刊》2017年5月號上半月刊“方陣”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