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沒有飛在套路里的“風箏”
諜戰劇是一種受到廣大觀眾喜愛的類型劇,無論中外視壇,其創作都很繁榮興盛。自《潛伏》《偽裝者》等劇作大獲成功之后,綜觀近年創作,仿效者頗多,創新者甚少;平庸者居多,高質量佳作較少。最近播完的《風箏》則在劇情內容、思想內涵和人物塑造等方面都凸顯出較明顯的新意,使國產諜戰劇創作有了新拓展、新收獲。
強化對革命信仰的藝術表達
《風箏》的新意,首先體現在強化了對革命信仰的藝術表達。雖然該劇在藝術構思和情節安排上沒有完全摒棄國產諜戰劇創作的一些基本套路,如隱藏潛伏、身份甄別、情報傳送、誘捕暗殺等,但編導在故事敘述和人物刻畫過程中十分重視對革命信仰的藝術表達,從而讓觀眾能感受和領悟到托舉主人公事業的強大動力與貫穿其一生的精神支柱。
法國文學家薩特說:“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是亙古不變的,一是高懸在我們頭頂上的日月星辰,一是深藏在每個人心底的高貴信仰。”《風箏》 對革命信仰的藝術表達,一方面通過人物的臺詞對話來體現,如鄭耀先(周志乾)對拜他為師的公安局偵查員馬小五說,雖然后者各方面能力有了很大提高,但還不能算一個優秀偵查員,因為他還缺少堅定的革命信仰。另一方面,這種藝術表達主要通過人物命運和行動來體現。劇中,曾墨怡、江心、陸漢卿等共產黨員正是因為有了堅定信仰,才能臨危不懼、慷慨就義,而鄭耀先(周志乾)在幾十年奉命潛伏和對敵斗爭中,雖遭受敵我雙方的懷疑、槍殺、勞改、批斗并被置于妻子自殺、女兒不肯相認、周圍民眾鄙視等痛苦境遇,但他始終不忘初心,忍辱負重,以頑強毅力、豐富經驗和過人智慧,為黨提供了許多重要情報,而且將潛伏的重要變節分子和敵特分子江萬朝、韓冰揭露出來,為革命事業清除了隱患。在艱苦環境里支撐他并給他以強大精神動力的,正是崇高的信仰。該劇對人物精神境界的表現由此可謂抓魂現神,震撼感人。
重視人性描寫和歷史反思
《風箏》 重視人性描寫和歷史反思,并由此豐富了人物性格,深化了思想內涵。該劇對信仰和人性之間的矛盾作了較好的藝術處理,對人性描寫也具有一定深度。長相美貌的中統特務林桃(林玉燕)最初奉命接近鄭耀先(周志乾)并伺機刺殺他,但兩人結為夫妻后,她卻真正愛上了這個“軍統六哥”;特別是生下女兒周喬以后,她滿足于小家庭的溫暖,當得知丈夫真實身份后,不惜毀容自殺以保全愛人。鄭耀先對于林桃也是有感情并心懷歉疚,在妻子尸體火化埋葬時,他雖不便出面,但交給組織一撮自己的頭發與其妻尸體一起火化埋葬,這一至情至性卻隱忍含蓄的細節,充分表達出男主人公的痛感與情感。至于鄭耀先和韓冰,雖然信仰立場不同,在嚴酷斗爭中是對手,但他們在勞改農場尚不清楚對方真實身份的情況下所產生的相濡以沫的愛情,卻是真摯、深切而令人感動的?!盁o情未必真豪杰”,這些藝術描寫使鄭耀先的性格更加血肉豐滿。
歷史題材諜戰劇除了強化歷史真實性之外,還貴乎進行必要的歷史反思,由此進一步深化劇作的思想內涵?!讹L箏》 的劇情內容從1946年跨越到1979年,編導注重將真實的歷史背景、事件與人物命運、情節描寫有機融合在一起,較好地獲得藝術真實效果,特別是對此前國產諜戰劇很少涉及的1958年大躍進、上世紀60年代初階級斗爭擴大化和隨后的“文革”,都在敘事過程中給予筆墨并進行一定程度反思。歷史的沉重、荒誕和人生的滄桑、無奈交織在一起,引發不同層面觀眾的感悟和啟迪。
塑造有獨特命運和鮮明個性的人物形象
《風箏》的新意還表現在,盡管劇情復雜、懸念迭生,編導在塑造人物方面著筆甚重,打破以往那種黑白清楚、善惡分明的處理手法,較為真實生動地表現了人物豐富復雜的思想情感,以人物命運和個性給觀眾留下了深刻印象。
鄭耀先(周志乾)是中共潛伏在國民黨軍統高層的情報人員,代號“風箏”,他信仰堅定,經驗豐富,智慧過人;而韓冰則是國民黨軍統潛伏在中共重要部門的情報人員,代號“影子”,在別人眼里她是一個“堅強的共產黨員”,作風干練,性格潑辣。他們分別奉命要找出并清除對方,由于雙方都十分善于偽裝并具備優秀情報人員的特殊才能和心理素質,所以,從1946年開始交手,直至1979年,才終于真相大白。在此過程中,兩人雖各自經歷命運波折和人生磨難,但在勞改農場以及釋放后被監督勞動的一段共同生活經歷,則使他們逐漸走近對方萌生了感情(當然,這種感情的發展也是建立在彼此都把對方視為同一營壘里的戰友的基礎上的)。當最終知道對方是自己尋找了幾十年的敵人和對手時,想成為“伴侶”的希望破裂,遭受重創的情感也難以恢復,于是,韓冰向臺灣傳遞了最后一份情報——“風箏”就是鄭耀先(周志乾)后服毒自殺。而帶著公安戰士前來逮捕韓冰的鄭耀先面對她最后的時刻,也痛苦地暈了過去……歷史和命運給個人開了一個嚴酷的玩笑,其中的人生況味引人深味。
雖然《風箏》在情節敘述、人物刻畫和細節設置等方面依然有一些漏洞和缺陷,但它“飛”出的新意應該首肯。它的成功說明,只有不滿足于已有套路,用真誠和才華堅持走藝術創新之路,才能不斷推動國產(諜戰)劇拓展新的空間。
(作者為復旦大學電影藝術研究中心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