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文學閱讀進入大學教育，需要大量與文學史相配套的作品，無論是古代文學史還是現代文學史。事實上，沒有作品選的基礎的話，我們去做文學史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大家都知道大學原來不承擔文學的教學，文學在全世界大學里成為一個研究的對象，它的歷史不過150年。到了今天，全球都在反思高校里的文學教育，普遍發現從事文學專業的學生基本上不讀文學作品，讀的全部是關于文學的理論，這個是非常不好的。

在這個大的背景下，重新回到文學作品，是一個非常好的嘗試。曾經碰到過有學生問，現在大學里有這么多學習漢語言、學習文學的人，其中寥寥無幾能成為作家，對此如何看待？我的回答是：我是一個讀者，也是一個寫作者，但是如果要割舍掉一項，我會選擇放棄寫作。閱讀的快樂是不能放棄的，在我心目中，做一個偉大的讀者是第一重要的。偉大的讀者和偉大的作家都有一個偉大的心靈。

網絡時代，文學閱讀面臨非常多的問題。當我們強調文學的價值時，往往把文學理解為一個有用的東西。比如為什么要讀文學作品？ 回答一般會是因為文學作品可以幫助我們認知社會，擴大眼界，培養修養，獲得知識和技能。在這樣的層面上界定閱讀文學作品的意義，我認為是非常大的問題。這使得我們越是強調文學，強調文學價值，就越是掩蓋和遠離了文學真正的意義所在。

文學應該是幫助我們獲得存在感的非常重要的途徑。歌德當年說過很有名的話，他說存在是我們生存的使命，哪怕只是短短一瞬，一個人有義務為自己的生存賦予他的思考。這個是極其重要的。而真正的文學里恰恰包含了這樣的東西。

同時，在我看來，閱讀不是為了讓我們獲得知識，而是為了讓我們擺脫知識的束縛。從小到大，每個人的頭腦中會有無數的知識指導我們應該這么做或者那么做，應該學這個或者學那個，應該上這個大學或者上那個大學。在這種海量的知識面前我們是沒有抵抗力的，但是文學可以幫助我們確立一種分析能力，獲得真正的自我。這是獲得存在感非常重要的前提。

文學本身是一種來自外部的語言，它是一束光，從外部照進我們的日常生活，迫使我們對日常生活進行反省。而今天，很可惜，文學進入我們日常生活的內部，變成了消費的一部分。這樣一來，我們需要重新獲得冷靜的光芒，需要冷靜判斷我們自身的處境。今天，文學的傳播途徑特別便捷，作為閱讀者尤其需要一種秘密的判斷，追求在文學作品的閱讀當中獲得秘密的喜悅。

這種秘密的喜悅，就是你發現了作者的意圖和策略。實際上，就寫作者而言，文學不是寫出來之后需要讀者馬上評論，不是這樣的。清朝以前，中國沒有一個小說家可以在活著的時候看到自己的作品被廣為印刷和傳播。這意味著他們在寫作的時候無法立刻從讀者那里得到反饋。他們對讀者的設想是開放的。他們會在創作中藏進一些代碼，等待理解自己的人出現。一旦想到這些，寫作時的壓力就會小很多。我會考慮跟當下的朋友們來交流，同時也考慮跟未來的讀者進行交流，這個想象讀者的過程非常重要。其實有兩種是極端的想象讀者的例子，一種就是現代主義，像伯克納那樣完全不考慮普通讀者，只為少部分人寫作。另一種是當代最流行的，就是我馬上要找到最大的讀者群，獲得來自讀者的巨大的驗證，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文學確實有很多不同想象讀者的方法，會導致寫作策略的變化。

這樣一種秘密的喜悅會在很大程度上對閱讀者產生影響。我們不能光在一種心靈雞湯的意義上閱讀文學，這樣的話反而離文學非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