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滬劇《鄧世昌》劇照

滬劇演員茅善玉 圖片由上海滬劇院提供

昨天，“上海的聲音”——第三屆上海（浦東）滬劇藝術(shù)節(jié)拉開帷幕。在為期一周的滬劇節(jié)里，滬劇演員們將為觀眾們奉上二十多臺精彩紛呈的演出。

日前，上海滬劇院院長、著名滬劇演員茅善玉接受了記者的專訪，暢談她眼中的滬劇之美。

老百姓喜歡什么，

滬劇人就創(chuàng)作什么

茅善玉與滬劇結(jié)緣，是一個偶然。

小時候，滬劇老師去學校招生，一眼就相中了茅善玉，但當時滬劇對她而言完全是一門陌生的藝術(shù)。

一次偶然的機會，茅善玉觀看了著名滬劇演員丁是娥主演的《雞毛飛上天》，第一次感受到了滬劇之美。從前輩的口中逐漸了解滬劇的歷史后，更讓她對這一有著兩百年歷史的劇種充滿了喜愛。

與記者談起心目中的滬劇，茅善玉用了一個詞——接地氣。滬劇誕生于田間，最初被稱為花鼓戲，是上海郊縣的田頭山歌。早在清乾隆年間，花鼓戲就已經(jīng)流行。清末，花鼓戲演變成了上海灘簧，也叫本灘，由兩位男演員分別扮演一男一女兩個角色，藝人們走街串巷，活躍于茶館和書場。后來，上海灘簧易名為申曲。直到1941年，上海滬劇社成立，申曲才正式改稱滬劇。

如果用一句滬語來形容最初的滬劇，那就是經(jīng)常“翻花頭”。上世紀初，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們匯聚于上海，滬劇演員為了贏得觀眾的喜愛，經(jīng)常琢磨不同觀眾的口味，不斷豐富表演的內(nèi)容。

最常見的滬劇內(nèi)容就是說新聞、唱新聞。與絕大多數(shù)戲曲都以歷史人物為主角不同，滬劇從誕生之初就以新聞人物為主角。

上世紀30年代的《申報》上曾刊登過一則關于富家小姐抗婚的新聞，引發(fā)街頭巷尾的熱議：黃慧如出身富家，兄長逼其嫁給號稱“顏料大王”的貝家大少爺。黃慧如寧死不從，被男傭陸根榮相救。兩人相愛后前往蘇州成婚。沒想到黃慧如的兄長以拐騙罪告發(fā)了陸根榮。最終，法庭在社會輿論壓力下將陸根榮當庭釋放。這則熱門新聞很快被改編成了滬劇《黃慧如與陸根榮》，后來又名《主仆姻緣》。像這種把熱點新聞改編成滬劇的戲還有很多，比如刺殺閻錫山、電影明星阮玲玉之死等，都成為了當年滬劇的創(chuàng)作來源。

近代上海匯聚了一大批文化名人，他們中有不少從海外留學歸來，帶回了國外的文學或戲劇著作，其中有一些也被改編成了滬劇，比如劇作家洪深從英國帶回國的戲劇《軟體動物》被改編成了滬劇《寄生草》，《大雷雨》則根據(jù)俄羅斯名作改編，意大利歌劇《蝴蝶夫人》的劇本也被移植成了同名滬劇。

可以說，老百姓喜歡什么，滬劇人就創(chuàng)作什么。滬上熱映的一些好萊塢電影也曾被改編成滬劇，比如 《魂斷藍橋》《風流女竊》等。

“滬劇一路走來與上海的海派文化始終一脈相承，充分體現(xiàn)了上海海納百川的特點，也見證著這座城市的發(fā)展。”茅善玉說。

養(yǎng)分來自三位“奶娘”：

話劇、電影和歌劇

新中國成立后，曾經(jīng)以西裝旗袍戲為主的滬劇，悄然發(fā)生著改變。滬劇舞臺上出現(xiàn)了一大批表現(xiàn)社會正能量的人和事的劇目。

滬劇《雞毛飛上天》講述了上世紀50年代的一位家庭婦女林佩芬在眾人的幫助下，白手起家克服重重困難，創(chuàng)建民辦小學的故事。林佩芬的原型名叫吳佩芳，這部戲是根據(jù)她的真實故事改編的。

上世紀60年代，滬劇迎來了輝煌的年代，在全國戲曲界開創(chuàng)了紅色題材現(xiàn)代戲的先河。《蘆蕩火種》《紅燈記》轟動全國，后來《蘆蕩火種》被改編成京劇《沙家浜》，《紅燈記》則被改編為同名京劇。

無論在哪個年代，滬劇都有著貼近生活、緊跟時尚的傳統(tǒng)。茅善玉用“與時代同步，與城市同行”來形容滬劇的藝術(shù)性格。

在藝術(shù)形式上，滬劇的養(yǎng)分則來自三位“奶娘”：話劇、電影和歌劇。

滬劇自誕生以來一直演現(xiàn)代戲，觀眾從來不覺得這些現(xiàn)代戲有任何違和感，茅善玉認為，這就是因為滬劇從發(fā)展之初就吸收了話劇和電影表演的特點，演員們的表演很真實、自然，舉手投足沒有濃重的舞臺腔，比較生活化。

與許多傳統(tǒng)戲曲不同的是，滬劇的音樂伴奏沒有鑼鼓經(jīng)，而是采用比較含蓄的中西合璧的音樂。“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戲，滬劇生長在上海，上海人家家戶戶離得很近，不喜歡太喧鬧的音樂。北方及中原地區(qū)的戲曲則不同，觀眾們喜歡看熱熱鬧鬧的大戲。”茅善玉說。

有生活閱歷，

才能唱得自然、有味道

除了藝術(shù)來源的多元，滬劇在藝術(shù)上還有一大特點，就是唱詞多、唱腔少、節(jié)奏快，而且唱詞很生活化。一般來說，一部滬劇劇本比京劇劇本要厚得多，平均字數(shù)達到兩萬字。

有人覺得，滬劇唱起來很簡單，不過就是把上海話在舞臺上唱出來而已。可真正懂滬劇的人都知道，滬劇是看起來輕松，演起來難。

與傳統(tǒng)的京劇、昆劇十分講究程式不同，滬劇并沒有繁復的程式。滬劇演員在出場時雖然也有亮相動作，但舉手投足并沒有固定的模式，而是帶著符合人物身份和情感的姿態(tài)自然地出場。“我們表演時就好像自然地生活在臺上。”茅善玉說，“滬劇既不同于京昆的傳統(tǒng)表演，也不完全像話劇。演員的表演既要自然，也要有一定的功架，但這種功架不是死板的，而是角色個性與演員自身審美的體現(xiàn)。”

滬劇的這種表演特色對演員的要求很高。因為舉手投足間的程式可以通過老師教給學生，只要勤學苦練，就能熟能生巧，但對一名優(yōu)秀的滬劇演員來說，既要表演得自然，又要唱出味道，不僅需要技術(shù)，還需要一定的生活閱歷，對角色有充分的體會和理解。

上世紀80年代，茅善玉的名字已經(jīng)廣為人知。1981年，19歲的她就主演了以演員周璇為題材的滬劇《一個明星的遭遇》，紅遍大江南北。此后她又出演了中國首部滬劇電視連續(xù)劇《璇子》，一曲《金絲鳥》傳唱至今。

當時，上海滬劇院要排演《雷雨》，打算讓茅善玉擔綱繁漪一角。茅善玉拒絕了，她認為，經(jīng)驗豐富的陳瑜老師扮演繁漪更為合適，自己則適合演丫鬟四鳳。

“因為以我當年的閱歷還無法體會繁漪這個角色的心境，舞臺表演不是把唱詞唱出來、動作做出來就可以了，只有架子沒有血肉是不行的，沒有靈魂的表演，是無法讓觀眾信服的。以我當時的年紀來演四鳳，是本色出演，更適合我。”茅善玉說。

十年前，上海滬劇院再演《雷雨》，茅善玉成功塑造了繁漪一角，她演繹的繁漪有血有肉，打動了許多觀眾。2013年，茅善玉憑借繁漪一角榮獲“二度梅”，第二次捧得了梅花獎。

語言不是障礙，

戲好看觀眾就會喜歡

在茅善玉看來，有著兩百年歷史的滬劇始終年輕著，因為從誕生至今，它一直在求新求變，跟著觀眾的口味變，隨著時代的需要變。

近年來，滬劇演員們一直在探索、提煉滬劇獨有的美感和舞臺程式。去年上演的滬劇《鄧世昌》 是上海滬劇院近年來打造的精品佳作之一。上世紀60年代，滬劇院就曾排演過這一作品，當時戲名叫《甲午海戰(zhàn)》，丁是娥演唱的《祭海》選段至今在劇迷中傳唱。

50多年后，滬劇院重演《鄧世昌》，同樣的題材、同樣的人物，在藝術(shù)上有了很大的創(chuàng)新。整部劇的戲劇節(jié)奏非常明快，觀眾絲毫不會覺得拖沓，能充分感受到時代的氣息。

《鄧世昌》在音樂上借鑒歌劇的元素，在動作設計上則融入了不少舞蹈元素，比如海軍旗操，就以一段精彩的舞蹈來呈現(xiàn)。雖然鄧世昌的故事發(fā)生在120年前，但沒有觀眾覺得過時，反而覺得整部戲的呈現(xiàn)很時尚。

戲曲的發(fā)展不僅要靠年輕演員來傳承，更離不開年輕的觀眾。茅善玉告訴記者，今年上海滬劇院將要去北京大學演出《雷雨》，目前的售票情況很好。“我相信，語言并不是障礙，只要戲好看，觀眾就會喜歡。”

在茅善玉看來，滬劇的美體現(xiàn)的是上海文化之美，作為滬劇人應該有一種使命感和文化擔當，延續(xù)城市的文脈，向更多的觀眾傳遞屬于上海這座城市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