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演氣場很大，與顏值表演構成了一種對質關系，不靠顏值而靠演技，同樣走遍天下，收獲人心，并獲得今年上海國際電影節金爵獎最佳男演員

▲黃渤與林志玲合作浪漫勵志愛情片《101次求婚》

自1990年代初，“審丑”開始在中國銀幕上粉墨登場，并與審美表演形成一種對峙的局面。它從1980年代的探索電影演化而來，逐漸并徹底變奏了古典主義的表演風格，通過非勻稱與非和諧的表演美學獲得另類的勻稱與和諧。“丑星”及其非標準的演員呈現了他們的美學力量，葛優成為了中國電影的標志性演員以及表演氣質。如今，在經過情緒化表演和儀式化表演的文化迭宕之后，電影表演開始進入了顏值表演時代，非顏值表演無以成事，形成超古典主義的表演意味。

在此，幸虧還有黃渤等演員，以自己獨特的演技以及氣質征服觀眾橫掃銀幕，沿續了1980年代電影表演美學的精神余脈。

也許有人會說，黃渤形象不佳，無法靠臉靠身材只能靠演技，高圓圓一般的顏值演員靠臉靠身材就可以。初觀黃渤形象，確實有點磕磣。他考上電影學院時，有的同學取笑他都能考取該校，似乎電影學院的招收標準也太松了吧。事實上，他讀的也不是表演專業，而是表演系的播音專業，看來還是沒有通過表演專業招生的苛刻形象要求。然而，多年來，他以自己的智商、情商以及韌勁，逐漸展示了作為男性演員的演技、智慧和人品的“性感”。

論演技，他還稱不上是爐火純青，但是，他能夠給予角色靈魂，使每一個角色都具有良好的辨識度，可信、可感和可記。他擅演喜劇小人物，總是能夠抓住角色內心需要表達的內容，并在一種或戲謔或輕松或怪誕的表演狀態中將觀眾帶入戲中，呈現著小人物的執著、機智和粗糙，而在 《殺生》牛結實等形象處理中，他將角色的怪戾與溫情融合得收放自如，在高難度角色創造上顯示實力。無疑，他為此付出了全部心血，所謂聰明人肯下苦功夫，同時，也體現了他厚實的文化和人生修養。應該說，這跟他在考取藝術院校之前的一段較為漫長的人生經歷有關———他曾做駐唱歌手、舞蹈教練甚至玩具店售貨員、鞋廠經理，領略過復雜“世相”的“世面”，這使他練就一身插科打諢的本領，也鍛煉應付難堪場面的本事。這些不可模仿和重復的“五花八門”經歷，也就成為他表演生涯的珍貴“蓄能”，意味著他在讀電影學院之前已“讀”了一個社會大學，洞悉社會，初閱人生，故而也就使他的表演自然地賦有其他青年演員較為罕見和寶貴的真實感和力度性，加上他“鄰家男孩”的大眾化長相以及用心用力的演戲習慣，看似憨憨傻傻，甚至有點兒痞勁兒，卻是表演游刃有余，角色入木三分，一顰一笑都有戲味，在樂呵呵中令人發噱和生思，既可詼諧可笑，又可嚴肅悲情，形成了一種黃渤格式的表演魅力。如同導演寧浩所稱：“黃渤身上那種難得的真實，使他甚至不像演員，他的氣質里有一種與生活、與現實特別有關聯的東西。”而在今年五一檔的影片 《記憶大師》 中，黃渤舉重若輕的表演形態，較為精準地呈現了“無辜者”的焦慮與“嫌疑犯”的殘酷兩種情緒，尤其是表情和眼神細致入微地表現了角色人格的分裂過程，仍然頗富戲劇性及其沖擊力，因此，觀看黃渤表演，無需看臉，渾身“戲胞”已然滿滿。

論智慧，黃渤可謂精靈古怪，介于“蔫壞”和“神靈”之間，腦子活，會來事，尤其應對時常“神語”連連。周星馳邀他出演 《西游降魔記》 中的孫悟空，他開始不太想演，覺得周星馳的至尊寶已是一種高度，自己再努力也只是事半功倍，于是，婉謝道：“您這座山太高了，我翻不過去。”這種智慧，使黃渤非常清楚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以及需要什么。上大學時其他同學尚是青春懵懂，他已有所為有所舍，專注于自己核心資源的經營開發。演戲經年，黃渤感覺表演開始出現重復，有點盲了甚至找不到方向了，他認為不能這樣再演下去了。他的智慧以及理性，使他在花團錦簇之中，有著其他明星少有的細密而敏感的疲憊、缺憾與恐懼，故而在他紅遍全國之時，毅然息影一年，乃是為了以后更好的崛起。銀幕之外的社會表演，黃渤不端著不迷糊，喜歡自我調侃而又不失份兒。因此，有論者感嘆黃渤的聰明也是一種性感。

論人品，黃渤善解人意，幾乎有求必應，有時已是工作極累，端飯剛吃，有粉絲求他合影，他會馬上放碗笑然滿足。一次候機，有人在他背后猛地一拍，他回頭一看不認識，那人卻是熱情地說喜歡他表演的影片，尤其是和劉德華合演的那部，黃渤心想他沒有和劉德華合作過啊，后來他終于明白了，對方把他當成“王寶強”了，因此，對方請他簽名時，他愉快地簽了“王寶強”。他說：“不能讓他尷尬，也不要讓自己尷尬，順勢而為，有時候挺好的。”如此情商，已經轉化成了一種智商。

上述三項元素，使得黃渤構成了模范男人的圖譜，成為了理想丈夫的模板，而催生了龐大粉絲。如同有人所云，上帝除了臉蛋，似乎什么都給黃渤了，他是有演技、有趣味、有品質的男性演員，他的“有趣”標識使丑演化為了一種美和可愛，甚至“詩和遠方”，因此，黃渤這樣的演員不需要長得好，那些顏值演員才需要長得好。

黃渤以自己的綜合優勢，在顏值泛濫的表演中心時代，淡定演戲，盎然生活。他的表演氣場很大，與顏值表演構成了一種對質關系，不靠顏值而靠演技，同樣走遍天下，收獲人心。這說明了中國觀眾的某種成熟，也折射了中國電影的某種成熟。

欣賞黃渤需要時間以及耐心。黃渤的表演自然還沒有達到頂尖水平，他還需要“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但是，他在潛心成長之中。北京電影學院校慶時，人們驚詫于他和劉亦菲是同屆同學，兩人一起接受采訪時，黃渤稱道：“她是一直都美，我是越來越美。”誠哉斯言，“丑男”也有春天，而且是更加暖心和舒心的春天，因此，也期待銀幕和社會表演的黃渤“越來越美”。

(作者為上海戲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