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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赫瑪托娃自述:詩歌就是我與時代和人民的聯系
    來源:鳳凰文化 |   2017年05月15日09:24

    本文摘自《阿赫瑪托娃詩全集》,人民文學出版社·99讀書人,2017.4

    1889年6月11日(新歷23日),我出生于敖德薩附近(大噴泉)。我的父親當時是一名退役的海軍機械工程師。在我還是一歲的小孩子時,便被送到了北方——進了皇村。我在那里一直生活到16歲。

    我最初的記憶——都是與皇村有關的:蔥蘢的綠意,眾多公園的潮潤與輝煌,保姆曾帶我去過的牧場,形形色色的小馬蹦來跳去的跑馬場,古老的火車站和一些別樣的事物,它們嗣后都被收錄進了《皇村頌》中。

    每年夏季,我都是在塞瓦斯托波爾附近的人馬座海灣岸邊度過的,也正是在那里,我與大海結為了好友。這些年給我留下最為鮮明印象的是——古老的赫爾松涅斯,我們曾在它附近居住。

    我是通過列夫·托爾斯泰編的識字課本學習閱讀的。五歲時,聽著女教師給稍大些的孩子們上課,我開始學習法語。

    寫下第一首詩時,我才11歲。對我而言,詩歌的啟蒙并非來自于普希金和萊蒙托夫,而是杰爾查文(《皇室少年生日之詩》)與涅克拉索夫(《嚴寒,通紅的鼻子》)。這些作品我的媽媽都能夠背誦下來。

    我曾就讀于皇村女子中學。起初我的成績非常糟糕,后來變得好多了,然而內心卻總是不太情愿學習。

    1905年,我的父母離異,媽媽帶著孩子們搬到了南方。我們在葉甫帕托里亞生活了整整一年。我在家中自學了中學畢業前一年級的課程。我還時常懷念皇村,并寫下了大量庸俗無聊的詩歌。1905年革命的回聲隱約傳到了幾乎與世隔絕的葉甫帕托里亞。最后一年級的課程我是于基輔完成的,在封杜克列耶夫中學,1907年我從那兒畢業。

    我考入了基輔的女子高等學校法律系。暫時不得不學習法學史,特別是要學拉丁文,我曾經對此比較滿意;但是,當只純粹地講授法律時,我便對這些課程失去了興致。

    1910年(舊歷4月25日)我嫁給了尼·斯·古米廖夫,我們去巴黎度過了蜜月。

    在巴黎鮮活的肉體上(左拉如此描寫道)新的街心公園鋪設工作還沒有完全結束(Raspail街心公園)。愛迪生的朋友維爾納,在“TavernedePanteon”(先賢祠咖啡館)指著兩張桌子對我說:“這里聚集的都是你們的社會民主人士,這邊是布爾什維克,那邊是孟什維克。”喜歡不斷花樣翻新的女人們有的打算穿上那種裙褲(jupes-cullottes),有的打算穿上幾乎覆蓋了雙腿的窄褲(jupes-entravees)。詩歌幾乎無人問津,人們之所以購買詩集,僅僅是由于上面的小花飾出自有名或名氣不大的畫家之手。我當下便明白了,巴黎的繪畫吞噬了法國的詩歌。

    回到彼得堡后,我在拉耶夫高級文史學校學習。

    此間我已經創作了不少詩歌,它們后來被收入我的第一本詩集。

    當人們給我看英諾肯基·安年斯基的詩集《柏木首飾匣》校樣后,我曾激動異常,讀著它,忘記了世間的一切。

    1910年,象征主義的危機明顯地暴露出來,剛起步的詩人們已經不再追隨這一流派。其中有些人加入了未來主義,而另外一些人加入了阿克梅主義。我與“詩人第一車間”的同道——曼德里施塔姆、津克維奇、納爾布特——一起成為了“阿克梅人”。

    1911年的春天我是在巴黎度過的,在那里,我成為俄羅斯芭蕾舞成功首演的見證者。1912年,我游歷了意大利北部(熱納亞、比薩、佛羅倫薩、博洛尼亞、帕多瓦、威尼斯)。意大利的自然風光與建筑藝術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如夢如幻,會使你終生難忘。

    1912年我的第一本詩集《黃昏》問世。它總共只印了300冊。評論界對它比較賞識。

    1912年10月1日,我唯一的兒子列夫降臨人世。

    1914年3月,我的第二本詩集《念珠》出版。

    它的生命力大概也就持續了六周。5月初彼得堡開始沉寂下來,人們紛紛逃離這座城市。這次與彼得堡的別離竟成為永訣。我們再回來時,它已不再是彼得堡,而成了彼得格勒。我們從19世紀一下子跌入了20世紀,自城市的風貌開始,一切面目全非。我覺得,作為初寫者一本愛情的詩歌小冊子,理所當然會在世界大事中湮沒無聞的。時間自有它的安排。

    每年的夏季我都是在以前的特維爾省度過,它距別熱茨克市有15俄里。這里并非風光宜人:丘陵上的田地被翻耕成整齊的方塊兒,磨坊,泥塘,干涸的沼澤,“小門小戶”,除了莊稼,還是莊稼……《念珠》和《白色的鳥群》中的許多首詩我就是在那里完成的。《白色的鳥群》于1917年9月出版。

    對這本書讀者們與評論界是不公允的。不知為什么大家都認為,它較之于《念珠》的反響要小些。這本詩集的面世,正處于重大的社會變革階段。交通癱瘓——詩集甚至連莫斯科都不能運到,它在彼得格勒即被銷售一空。雜志社關門,報社也是如此。因此相對于《念珠》,《白色的鳥群》一書少了轟動的媒體效應。日漸增多的是饑餓與紛爭。多么可怕,而當時人

    們卻沒有顧及到這些狀況。

    十月革命以后,我在農業學院的圖書館工作。

    1921年,我的詩集《車前草》出版,1922年出版了《AnnoDomini》(耶穌紀元)。

    大抵在20年代中期,我懷著濃厚的興趣,開始了古老的彼得堡建筑藝術和普希金生平與文學創作的研究工作。普希金研究的主要成果有三個:論《金雞》、論本杰明·貢斯當的《阿道爾夫》以及《石頭客人》。這些文章在當時全部發表了。

    與《亞歷山德林娜》、《普希金與涅瓦海濱》、《普希金在1828》相關的工作,我幾乎做了近20年,很顯然,我想把它們收入專著《普希金之死》中。

    自20年代中期我的新詩幾乎停止了出版,而舊作——停止再版。

    1941年衛國戰爭期間,我被迫困留列寧格勒。9月底,封鎖已經開始了,我才乘飛機到了莫斯科。

    1944年5月之前我生活在塔什干,我急切地搜羅著所有與列寧格勒、前線相關的消息。如同其他的詩人,我也常常到軍隊醫院去慰問演出,為受傷的戰士們朗讀詩歌。在塔什干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酷熱、樹蔭和水聲。而且我還懂得了,什么是人類的善良:在塔什干我曾多次患病,而且都病得不輕。

    1944年5月,我乘飛機抵達了春天的莫斯科,它已經完全沉浸于臨近勝利的愉快希望與期盼之中。6月,我返回了列寧格勒。

    這個可怕的幽靈令我驚懼異常,它偽裝成我的城市的樣子,我把與它的相見寫入了我的散文中。那段時間促使我寫出了《三棵丁香》和《做客死神家》等隨筆,后者與我在捷里奧基前線朗誦詩歌一事有關。散文對我來說永遠是神秘與充滿誘惑的。我從一開始便洞悉了詩歌的全部,而對散文卻永遠是一無所知。我最初的嘗試得到了大家的贊揚,而我本人,當然,對此卻并不信以為真。我求教于左琴科。他命令我將某些段落刪除,并且說,他同意保留其他的部分。我非常高興。后來,我的兒子被逮捕,我把它們與其他手稿全部燒毀了。

    我很早便對文學翻譯問題感興趣。近些年來我翻譯了許多作品。至今仍在譯著。

    1962年我完成了《沒有主人公的敘事詩》,這部長詩我寫了22年。

    去年冬天,即“但丁年”的前夕,我重新聆聽到了意大利語——我參訪了羅馬和西西里。1965年春天,我去了莎士比亞的故鄉,看見了大不列顛的天空和大西洋,與老朋友們重聚,并結識了些新朋友,又一次訪問了巴黎。

    我沒有停止詩歌的寫作。詩歌的寫作對于我來說,就是我與時代、與我的人民的新生活的聯系。當我寫下它們,我就活在了那韻律中,這旋律就喧響在我的國家的英勇的歷史之中。我是幸福的,因為我生活在這個時代,并且目睹了那些無與倫比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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