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們之間

 

不分晝夜的車流

在我和我們之間

斷續生澀的琴聲

在我和我們之間

湍急旋轉的水渦

在我和我們之間

波浪般的嘆息

在我和我們之間

知了一樣的耳鳴

在我和我們之間

似乎還有落雪的聲音

在我和我們之間

在我和我們之間，有

那么多不同波長的峽谷與峭壁

總得有風輕霧散的時候吧

為了，聽得見

瘋長的玉米忍痛拔節的聲音

熟透的柿子離開枝丫的聲音

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一滴雨落入泥土的聲音

我必須像盲人一樣

撐開所有的觸覺和聽力

即使，只等到了花兒謝的聲音

 

仰望

 

在你的面前

我的一切都是真的

包括頭發的顏色

睫毛的長度

鼻梁的曬斑

眉心的細紋

還有對饑餓疼痛最原始最靈敏的反射

但是最真的，最真的

是我仰望你時

那些羞于出口的

話語

 

八九點鐘的太陽

多少天

沒有坐在陽光里了

耳朵腦袋和肩膀投下的弧線

可惜，它們只是影子

壓縮了太多層次和褶皺

一個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間的

不速之客，背著行囊前來借宿

洗漱的過程猶豫而遲疑

客房里的光亮一直綿延至清晨

她趕上了昨晚排隊等號的火鍋

卻要錯過此刻正破窗而入的

冬日暖陽

太陽，只管自己熱烈地照耀

 

寒顫

在冽風里打寒顫

看高樓上閃爍的字

看灰蒙蒙的天空

看落地即化的雪

如何像來無蹤去無影的黎明黃昏

周圍沒有圍欄

沒有霧霾

沒有高樓林立

沒有手機

不會塞車

媽媽臉上還有紅暈

爸爸的頭發還沒有全白

我的自行車還沒有被偷

橘紅色的圍巾和牛仔外套還沒有送人

它們陪我站在比今天還要冷的雪地里

打著寒顫，干等

一道閃電

 

順時針的普達措

如果我愿意

我可以選擇徒步穿越普達措

踩著牦牛和野兔的腳印

如果我愿意

我可以選擇在第一站下車

讓自己被亙古的風多吹拂一會兒

如果我原意

我可以沿反時針方向逆行

興許能夠遇見向下生長的樹

一睹卓瑪或央宗的不老容顏

如果我愿意

我可以關閉手機脫掉鞋襪

不去驚擾屬都湖的花松鼠和碧塔海的胡子藻

如果我愿意

我可以溜出大部隊

任性地貓到一個地形隱蔽視野開闊的小山包

坐看4000米海拔神秘的亞寒帶落日

注定無法同時踏進兩條河流

可我總是鬼使神差地趟入

最近最淺最混濁最容易抽身的那條

哦，順時針的普達措

 

置換

我用中轉機票

置換一次高原之行

再用四個小時的車程

置換香格里拉的夜空

我用門票與攀爬

置換與虎跳石三十分鐘的對視

我用墩實柔軟的平底鞋

置換石板路上的健步如飛

我用一則大眾好評

置換商家慷慨的水果和小吃

我用一小塊牦牛肉

置換店家小狗短暫的跟隨與仰望

我用一次逃離

推開異鄉的空氣和門

我用高頻率的呼出

置換低密度的攝入

我用心率稍緩

置換心跳過速

我用人民幣和身份證

置換初伏里的深秋

不僅如此

我還將用一個攜程電話

換回我揮汗如雨的零海拔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