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時期的洪汛濤

編者按：

2017年2月15日，全國首屆“我們與你在一起”大型詩歌公益活動表彰會將在浙江省浦江縣舉行。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浦江山清水秀、人杰地靈。自東漢興平二年建縣，已有1800年悠久歷史，黃庭堅、方鳳、吳萊、宋濂、柳貫都留下過傳世詩作。浦江籍一代童話大師、“神筆馬良之父”洪汛濤先生也是浦江厚重的傳統文化積淀孕育出的杰出作家，他還是一位頗具成就的詩人。

洪汛濤先生不僅是一代童話大師，“神筆馬良之父”，也是一位頗具詩人氣質的作家。

“七七事變”以后，洪汛濤把郁積在胸的對日本侵略者的仇恨發為詩，詩歌主題大多是抨擊當時黑暗統冶。可惜的是，年輕的洪汛濤“寫詩向未存底稿，而寫的報刊又散，遠的要在平青廣川，搜集不易”。（洪汛濤）1946年7月，他高中畢業，開始向各處所投的詩稿，開始反映人民的疾苦、希望及他們的愛憎。他還一面辦刊物，給報紙編副刊。

1948年7月，20歲的他，第一本詩文集《天燈在看你》（青年作家月刊社）出版。這集子，內分苦難曲、真摯的聲音、火箭篇、杜鵑花、小草集五輯（34首）。主要是描述底層人民生活中的災難，知識層的苦悶和徬徨，青年人的理想和困惑，和對于當前社會黑暗現實的憤慨與不滿。《春天的罪惡》可視為具有代表性的一首：

春天

農夫們

沒有背鋤耜下田

他們為著要抽壯丁

向異鄉逃亡去了

春天

工人們

沒有搖動機器

為了要求加薪

被拘進陰森的監牢里

春天

商人們

沒有打開店門營業

為了銀根緊法幣貶值

暗地在囤積

春天

學生們

沒有進課堂聽講

為了爭取公費

在廣場上發憤開會

春天

兵士們

沒有上邊疆抗戰

他們替野心家爭權

做了炮灰

是春天

但人們的生活

冰凍結著

火炎炙著

可沒有春呢

天空春的母親哭泣了

掛下許多慈祥的淚來

她要用這些纖弱的水珠

洗去春天的罪惡

這首詩把抗戰勝利之后，人們所遭受的壓世和反動當局的罪惡，一一立此存照。在前五節鋪敘之后，詩人另以一節概括：“是春天，但人們的生活……可沒有春呢”這一概括無論從內容上，還是結構上，都起到了畫龍點睛的完美作用。

1947年秋天，洪汛濤在育才中學任教時，被人密告，說他在天津《益世報》發表的詩，“對現實不滿，帶有很大的煽動性，應該嚴肅查辦”。聽到風聲，他立即抄小路上車站，到上海避難。到上海后，工作找不到，四出流浪，煩悶的他，又用詩來表露自己此時的心跡了。

《上海，這都市》

上海，這都市

我看見許多煙囪

是一張張敢憤怒的嘴巴

呼喚著戰斗

上海，這都市

我看見一些茅棚

披散黃蓬的頭發

用眼淚潤濕了底下的泥土

上海，這都市

我看見灰塵，煤煙

灰塵蒙住人的眼睛

煤煙遮去上帝的真理

上海，這都市

我看見天堂，地獄

天堂人的幸福

建筑在地獄上面

上海，這都市

給詩人歌，給藝術家畫

給多情者哭泣

給聰明人歡笑

這首詩，仍保持著《春天的罪惡》的特色，用相同的詩句起始，概述了這個城市的幾個景色。他仍然堅定地站在被壓迫的勞動者的立場，所以他能從圓圓張開的煙囪，聯想到一張張憤怒的嘴吧，并聽到了不可抑制的呼聲。在最底層人民生活的困境中，他描述了一位披頭散發的婦女形象，辛酸的眼淚落在泥濘的土地上。他用灰塵和煤煙的遮蔽作喻，似乎意在揭示某些含混的、別有用心的言論，在模湖和掩蓋周圍真相，讓部分人認識不清生活的真諦。舊上海確實是富人的天堂，窮人的地獄。

當時剛進入1949年，革命的火焰燃遍中華大地，蔣家王朝的統治即將土崩瓦解。為裝做“啞巴”而難受無比的洪汛濤，再也按捺不住，他回憶道：“我又在學生的集會上說我想說的話了”。他向學生們作了《中國人民的命運》的演講，并朗誦了他剛寫好的詩《黎明前》：

火的種子，

埋藏在每個人的心房

有消息的引線點著

馬上要爆炸啦

此刻，人們

都像臨盆的產婦

痛苦在腹部絞痛

希望在跟嬰孩誕生

夜已經深了

更夫不再替人家告訴時間

有公雞用露水潤潤喉嚨

他會啼叫出一個黎明來

可以想像，21歲的他，站在臺上，當會是何等的慷慨激昂。朝陽終于升起，5月3日杭州解放，浦江雖然解放在即，洪汛濤接連寫了詩，《有太陽的日子》、《解放的日子》、《我們的日子》《向中國共產黨致敬》等分別送給杭州的幾家報紙發表。

《向中國共產黨致敬》

中國共產黨：

在這誕生的日子，

我們向你致敬！

辛苦啦！

二十八年的革命，

數不清的同志流了血呢；

我們知道是為著我們。

今天

我們能在你的領導下，第一次慶祝，

我們感到愉快，歡欣。

人民的隊伍勝利了，該多愉快，多光榮！

英勇的兄弟們：

南方有更多受難的兄弟，

等著你們去解放。

進軍去吧！

解放全中國回來，

我們再來開更盛大的歡迎會給你慶祝。

英勇的兄弟：

進軍去吧！

今天，我們決定加緊生產，用加緊生產，

來支援自己的隊伍，

向前進！

1949年，洪汛濤第二本詩集《尸骸的路》（67首）出版了。這是《天燈在看你》一書的繼續和發展。前一本詩集，更多是對現實的不滿，這本詩集，更多是對于社會黑暗面的抨擊。他從開始寫作到解放前夕，寫出的詩歌，編成集子，已出版和未出版的，還有：《燈夜》、《知更鳥》、《黃宅市的風波》等等。1985年，由艾青、臧克家等主編《中國四十年代詩選》也收了洪汛濤三首詩，《畫市儈》《小牛犢》《今天，我第一個早》。（重慶出版社出版）臧克家在書的序中指出：“其中有當時著名老詩人、中年詩人和年青一代的新秀，創作或多或少，成績有大有小，但在為抗戰而高歌，為反對黑暗社會、追求光明未來而吟唱這一點上，大家的思想情感是完全一致的，雖然各人有各人的風格”。 ：“這集子里的詩，如同暗夜天空中的繁星萬點，不論大小，每一顆星，都以自己的光亮，自己的特色，在詩的銀河中照耀”。

洪汛濤曾說：“在解放前，我寫過詩，印過集子。后來，因為我寫童話了，詩寫得很少。但還是寫了一些……”。他寫的兒童詩，大多單純、巧妙、好玩，絕不一般。它們大多都有個簡單有趣的故事，注重哲理性。他曾說過：“兒童文學作家，也是一個哲學家。他寫作是在向兒童講述最淺顯的哲理。”如洪汛濤寫的朗誦長詩《愿你也有一支神筆》就是有內涵的作品，最先發于1982年新春佳節《少年報》上，后經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上海人民廣播電臺分別同時配樂朗誦，向全世界傳播，受到了全球華人的熱烈歡迎和高度好評，曾榮獲第二屆上海兒童文學園丁獎“優秀作品獎”，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還出版了配圖單行本。（見附錄）

洪汛濤文學生涯是從寫詩開始，他留給后人最后一篇文章也是詩。2000年5月23日，上海福壽園主人派車前來接洪汛濤，去參觀陵園，同行的還有滬上數十位作家，為的是請他們對陵園建沒、殯葬文化等提出寶貴意見。洪汛濤邊走邊看，浮想聯翩。當游完陵園，主人請作家們題詞留念時，他提起毛筆，幾乎不加思索一氣呵成寫下了《墓地的詩》：

將

昨天留住

時間

在這里凝聚

到站的車輛

遠行人返途

跋涉的終點

走完了的路

大地之子

回歸大自然的泥土

讓靈魂

在這里安詳地散步

野花，灌木

小草，大樹

一起啜飲

天地間的夜露晨霧

傳記

寫完最未的標點

不論是圓圓的句號

還是破折、疑問、驚嘆……

這里

有著比珠寶更貴重的財富

是一部供后來人讀的

書

這首詩看淡生死，平淡內斂。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他享受生活，同時也必須對生活作貢獻；他日夜前行，但總有跋涉的終點。一年后，9月22日洪汛濤先生永遠離開了我們……

“洪汛濤先生不僅是杰出的童話作家和童話理論家，也是一位頗著成就的詩人、小說家、散文家、劇作家、雜文家、編輯家，同時又是一位熱心的文學活動家和組織家”（樊發稼）。他在文學各個領域建樹頗豐，至今己出版《神筆馬良》等專集共百余部，其中一些作品被譯成多種文字、有的編入課文、有的拍成電影、還有的在國內外多次獲獎。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家副主席李源潮在少兒文藝作品創作推廣座談會上稱洪汛濤先生是：“優秀作家、優秀作品”這是黨和人民從歷史的角度和藝術特點上，給予洪老輝煌燦爛的一生和多才多藝的文學成就恰切而崇高的評價。（中國兒童文學研究會會員 洪畫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