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馬得國畫《牡丹亭》

湯顯祖作品所攜帶的文化基因和美學密碼，是人類共有的珍貴文化遺產。然而在湯顯祖和莎士比亞逝世后的四個世紀，莎翁的影響遍及全世界，而湯翁的國際影響卻遜于莎士比亞，在本文作者看來，這里有世界各國對中國傳統戲曲藝術比較陌生的原因。許多事實表明，一旦外國人跨越欣賞戲曲藝術的門檻，他們同樣可以從湯顯祖的作品中獲得共鳴。

———編者的話

今年恰逢中國戲劇大師湯顯祖和英國戲劇大師莎士比亞逝世四百周年，引發了當代文化界、戲劇界的熱切關注和大師劇目的巡演熱潮。英國莎士比亞環球劇院來到中國的廣州、南京巡演莎翁名劇 《威尼斯商人》，英國利茲大學來到湯顯祖故鄉江西撫州演出湯翁名劇 《牡丹亭》，而中國的蘇州昆劇院也前往英國倫敦巡演《牡丹亭》，上海昆劇團到歐美巡演“臨川四夢”。湯翁故鄉撫州還專程前往莎士比亞故鄉英國斯特拉特福德，與當地共同舉辦了紀念湯顯祖和莎士比亞逝世四百周年研討會等活動。中國劇協與撫州市共同舉辦了第三屆湯顯祖藝術節及相關學術活動，莎翁故鄉的嘉賓也專程前來祝賀。

作為東西方最具代表性和影響力的戲劇家湯顯祖和莎士比亞，堪稱世界戲劇史上的“雙子星”，而最早把共處同一時代的兩位戲劇大師做比較研究的是一百年前的日本學者青木正兒。他在 《中國近世戲曲史》 一書中指出，“東西文化偉人，同出其時，亦奇也……湯顯祖不僅于戲曲上表現其偉大，即其人格氣節亦頗有可羨慕者”?？梢姡谌毡緦W者的心目中，知人論世，湯翁戲劇創作偉大，人格魅力同樣令人折服。遺憾的是，多年來我國文化界戲劇界將二者聯系在一起進行研究、推廣的工作做得較少。顯然，今年中英兩國共同紀念戲劇大師，可謂恰逢其時，功德無量。

應該說，這是一次在國際上傳播和弘揚中華文化和戲曲藝術的極好機會。湯顯祖和莎士比亞逝世后的四個世紀，莎翁的影響遍及全世界，而湯翁的國際影響卻遜于莎士比亞，這與英語和西方文化在全球的強勢地位等因素不無關系，但也與我們自身文化自信的失落和對湯顯祖重大價值認識的不到位很有關系。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即使是莎翁影響如此之大，2012年倫敦奧運會舉辦期間，英國還邀請了30多個國家的劇團前去演出莎士比亞。當然，改革開放以來，隨著我國綜合國力的提升，國際文化交流的頻繁，以 《牡丹亭》 為代表的湯翁名劇開始更多地走出國門，海外觀眾已經領略到中華戲曲的無窮魅力。

湯顯祖是我國偉大的文學家、戲劇家和思想家，他的“臨川四夢”代表了一個時代我國戲曲創作的最高成就。四百年來，他的“四夢”一直傳唱于我國戲曲舞臺，尤其是 《牡丹亭》 一劇，包括昆曲、京劇在內的各個劇種幾乎都有演出。今年，為紀念湯翁逝世四百周年，全國許多劇團重排湯翁劇目，尤其是上海昆劇團排演了完整版“臨川四夢”，涵蓋了 《牡丹亭》 《紫釵記》 《邯鄲夢》 《南柯夢記》 四出大戲，展開世界巡演，擴大湯翁和戲曲藝術在國際上的影響。

不過，我們還要看到，以往湯翁在國際的影響稍遜于莎翁，也有世界各國對中國傳統戲曲藝術比較陌生的原因。作為有著獨特的創作理念和表現方法的中華戲曲，傳承著中華文化基因，彰顯著中華審美風范，在世界表演藝術領域是獨樹一幟、極富魅力的。但是，外國觀眾對于戲曲藝術并不了解。中國有一句俗話：“唱戲的是瘋子，看戲的是傻子”，唱戲與看戲當場互動的重要性于此可見。這讓我想起了幾年前帶中國劇協梅花獎藝術團到法國和德國演出精華版昆曲《白蛇傳》 時的情形。在巴黎，法國觀眾不了解中國戲曲，看戲時如同觀賞歌劇般地正襟危坐，“瘋子”沒有遇上“傻子”，劇場氣氛有點清冷。而在慕尼黑，我吸取了巴黎時的經驗教訓，建議德國觀眾觀看中國戲曲時可以像觀看足球比賽一樣，隨時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結果是臺上的“瘋子”遭遇到臺下的“傻子”，那天劇場效果的火爆如同國內。兩場演出效果反差之大，主要就在于如何認識戲曲之美和如何審美。

今天，我們紀念湯翁和莎翁兩位戲劇大師，就應該把握這一弘揚中華文化、傳播中華戲曲的大好機會，做好傳播戲曲藝術的基礎和普及工作。當代中國的舞臺藝術除戲曲以外，話劇、歌劇、音樂劇等都是舶來品，而外國人對中國舞臺藝術最感興趣的恰恰是中華戲曲，不了解的也是戲曲。戲曲與話劇、歌劇、音樂劇等西方舞臺藝術既有著演繹故事、創造人物、傳達思想及情感的共同點，但在審美風范和表現方式上又有著很大的差異性。如果對戲曲之美及其審美不了解、不熟悉，自然就不知道戲曲美在哪里，好在何方。顯然，戲曲的欣賞正在于要懂戲曲獨特的表現方式，要懂得戲曲的審美風范，要知道看戲曲與看話劇、看歌劇、看音樂劇的差異所在。許多事實表明，一旦外國人跨越欣賞戲曲藝術的門檻，就可以成為中華戲曲的知音。當下，借助紀念湯顯祖及“臨川四夢”的世界巡演，普及和傳播戲曲藝術是十分重要的。

2011年，國際戲劇協會第33屆世界代表大會在中國廈門召開時，大會的主題正是“戲曲之旅，文化交融”，可見外國同行對中華戲曲魅力的關注和折服。近年來，我們積極地參與到國際戲劇協會執委會的工作，既感受到當今國際戲劇舞臺仍然是西方舞臺藝術占據主導，同時更體會到中國戲曲走出去的重要性和迫切性。今年3月底，我們首次在中國的廣州舉辦國際戲劇日，同時倡導舉辦了首屆亞洲傳統戲劇論壇、紀念湯顯祖和莎士比亞逝世四百周年，演出湯翁和莎翁名劇，并在國際戲劇協會發起成立國際傳統戲劇論壇，就是為了創建傳播中華戲曲的交流平臺，擴大戲曲藝術在國際上的影響。我相信，經過大家的共同努力，湯顯祖和中華戲曲一定能夠更好地唱響全世界。

(作者為中國戲劇家協會分黨組書記、國際戲劇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