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百鳥朝鳳》電影海報。 資料圖片

編者按：《百鳥朝鳳》的放映無疑是最近文化領域的話題事件。關于文藝片與商業片的博弈、電影導演的文化使命等，已討論得太多。電影關注了中國傳統民族文化在現代化中的傳承困境。那么，作為那些正致力于傳承民族文化的傳承者，他們又是如何看待該片，看待自身的處境呢？

最近，各界對電影《百鳥朝鳳》制片人跪求院線經理排片事件議論紛紛。我們一行人也去影院觀看了此片。說實話，在周遭人都在悲情地吶喊“給文藝片一片存活的空間”、“看《美國隊長》的人終究不會去看《百鳥朝鳳》”的大環境下，我的內心是忐忑的。本來我看不大懂文藝片，但是電影一開始，我就被吸引了。

劇中，樸實的莊稼人焦三爺執著于傳承嗩吶技藝。他把承自師祖的傳代金嗩吶傳給悟性不高但人品好的小徒兒游天鳴，許諾傳其嗩吶絕技《百鳥朝鳳》，并把“焦家班”更名為“游家班”。但世事變遷，吹鼓班兒沒了從前的風光。一次出活兒，當遇到主人家請來的一個西洋管弦樂隊和唱流行歌的女歌手時，天鳴崩潰了。師父給他構建的嗩吶手烏托邦坍塌了。班子里幾乎所有的師兄弟都決絕地提出了另謀生路的請求。身患重病的焦三爺，以師父的威嚴拉回了即將外出謀生的幾個徒弟，以絕望的心情最后一次出活兒。最后，在樂曲最為高亢的時候，焦三爺的嗩吶喇叭口流淌出道道鮮血，當場就去世了……

焦三爺堅守的，其實并不只是紅白喜事給他帶來的那一口吃食，更重要的是那份承自師父、師爺、師爺的師爺的師爺傳下來的技藝榮耀與一份屬于這個群體的尊嚴。就猶如我這么多年一直在編寫演唱滿語歌曲一樣，初衷是對于民族音樂文化的一種向往，慢慢地就有了一種責任感。我不怪社會環境、也不怪任何一代人導致民族文化的瀕危，我只是不想看著這些滿語歌曲和其承載的民族文化就這么白白消失。也許正因如此，在我看電影的時候，才會跟焦三爺這個角色產生一些共鳴吧。

在我看來，某種事物的興旺與衰敗，是社會形態變革中無法抗拒的一種取舍。不論何種事物，在它消亡的那一瞬，人們都會有諸多不安，現在的人愿意把它稱為“情懷”。為了使某些事物不至于消亡，其實是有很多辦法的。就如電影中，嗩吶演奏部分，其配器幾乎都融入了交響樂，既襯托出了嗩吶高亢獨特的音色，也烘托出了樂曲的感情色彩，并使電影的畫面更加立體豐滿。如果整部電影只是單純地以嗩吶獨奏來配樂，估計會遜色不少吧。這種編配，又何嘗不是一種延續傳統文化的辦法呢？

就如同我為了讓心愛的“寶貝們”活，總是去嘗試各種辦法。但我不愿悲情，我想讓人們看到，我們快樂地學習生活、快樂地傳承文化。所以，除了制作我在民間搜集的原生態滿族歌謠之外，我也自己譜曲并填寫滿語歌詞，以最流行的風格演唱。我也翻唱別人演唱的好聽的歌曲。這些舉動就一個目的——吸引更多的滿族人、尤其是年輕人對此感興趣，從而重視自己民族的東西。

這么多年的努力，成績還是讓我欣慰的。很多年輕人，即使未曾謀面，相見時也會特別興奮地說：“我就是因為聽到你唱的滿語歌、學唱你的滿語歌，才開始學習滿語的。”諸如這樣肯定的話，讓我感到特別驕傲。現在很多青年學滿語都學得特別好，并開始嘗試著用滿語來唱歌。我知道，我的“寶貝們”在愛它的人們的呵護下，活下來了。

電影最后，天鳴無助地在師父的孤墳前吹奏嗩吶，以個人的悲情感動了觀眾。然而，悲情并不會起到多大作用，以多樣性的狀態存在，才是傳統文化延續生命的途徑。其實，在現實生活中，音樂廳里有不少嗩吶曲目在上演，不僅跟民樂團協奏，跟西洋的交響樂配合也不少見。前幾日，相鄰小區辦白事，有八抬的吹鼓班子演奏了一天一夜。我聽了深感吹鼓手們的配合默契和技能高超，還錄了視頻發到微信朋友圈里，有不少人點贊。

我感懷于焦三爺說起師爺的師爺的師爺的時候那種顯露于色的貴重之氣，感懷于天鳴尊師重道的誠實敦厚之氣。影片除去悲情一面，其中傳統價值觀等正能量還是展現得頗為到位。世間萬物，皆有來去，無論如何，我都愿意所有的一切是在喜悅和美好中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