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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汪曾祺家搶畫(陳建功)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3年06月26日08:42 來源:中國作家網 陳建功

      過去我家離汪曾祺家很近,大概還不到一站地。離得近,且共同的話題不少,有時專程去看他,向他請教,有時在自由市場就碰上了。有一天清晨,在自由市場看到他在巡視,問他所為何來,他說:“找牛尾呢,中午想喝牛尾湯了!”類似這種場合,請教的,就是關于“牛尾湯”的問題了。當然,生活方面的問題,還有喝酒、品茶。汪老是品味生活的大師,講起來,不光頭頭是道,而且津津有味。他知道我亦有此好,時不時也提攜我一下,比如某日批評家何鎮邦率領某位美籍華人女作家殺上門去,汪老親自下廚煎炒烹炸,沒忘了來電邀我前去大啖,遺憾的是,那次我家也有客人,只好辭謝。向汪老請教的問題,也有文學的,比如我問過他:“您作品的語言節奏怎么拿捏得那么好?”他笑道:“別無它法,多讀而已。我曾把晚明小品熟讀于心,讀到最后,內容可能都忘記了,節奏倒留在潛意識里了。寫文章寫到某處,多一字必刪,少一字則必補,不然永遠覺得系錯了扣子,一天過不舒坦……”短短數語,即令我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

      我和汪老混得這么熟,竟未能求得一幅他的字畫,不能不說是一個極大的遺憾。每到文友家中,看見他們把汪老的書法或水墨寫意懸于堂上,總是提醒自己再見汪老時一定莫忘求字求畫,然而直到我搬了家,也沒好意思張口。

      大約是1996年春節過后的一天晚上,張鍥來電話相約去看望汪老。那時我已經調到中國作協來工作,因為俗務忙碌,也的確很久沒有看望他了。聽說他搬了家,且曾對北京作協的朋友“罵”我:“建功這家伙,忙什么呢,這么久沒跟我聯絡了!”汪老的家搬到了虎坊橋附近,即他兒子所在單位的家屬房里。既是出谷喬遷,是不能不參觀一下的。沒想到張鍥和我隨著汪老看他的新居時,還是幾位陪同前來的年輕同志發現了寶貝——他們從汪老的字紙簍里找出了幾團宣紙,抹平,如獲至寶地跑過來道:“汪老!您畫廢了的,我們可要了!”汪老還是一如往常的神態,先是很平和地瞟去一眼,隨即粲然地笑起來,說:“哎呀,都是爛紙,你們真能翻!”他不再說什么,走到畫案前,從一個角落里掏出一卷紙來——大概都是他近期的畫作。年輕人有足夠的機敏,他們竟歡呼起來,一張一張展看時,這個說:“汪老,我要這張!”那個說:“這張是我的!”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汪老是讓我們挑畫。張鍥樂呵呵地說:“你們這哪是挑畫?你們這是搶畫來啦!”嘻嘻哈哈中,每人各執所愛,請汪老一一題簽。我選中的,是《升庵桂花圖》——虬曲而上的枝丫頂部,盛開著黃燦燦的桂花。環繞畫面的,是汪老的題詩:“桂湖老枝發新枝,湖上升庵舊有祠。一種風流誰得似,狀元詞曲罪臣詩。”詩后加注曰:“升庵祠在新都桂湖  環湖皆植桂  1996年新春  是日雨加雪     持贈建功  汪曾祺”。四川新都的桂湖公園我是去過的。這里是明代楊慎(升庵)的故居舊址。楊升庵于明正德間高中狀元,授翰林修撰。嘉靖時因“議大禮”而罹禍,謫戍云南永昌,流放終生。據《明史》載,明世記誦之博,著作之富,推慎為第一。詩文外,雜著、散曲,皆有成就。“一種風流誰得似,狀元詞曲罪臣詩”之感喟,即由此而發。據說,現新都桂湖,“環湖皆植”之桂,即為當年升庵所植也。8月時節,桂花盛開,香氣襲人。品畫賞詩,當時便與汪老相約,何時隨他新都重游?汪老莞而一笑,說:“你太忙。”

      2005年歲末,我再游新都桂湖時,汪老已經去世了。新都區政府在桂湖公園碑林舉行了一個作家和讀者見面會,川外作家有王蒙、舒婷、葉兆言和我,成都作家有魏明倫等出席。主辦者請我主持會議。從北京起程時得知這一消息,我特意帶上汪老所贈畫卷與會,主持之始,即先行展示之。

      此時回想起當年搶畫情景,不由得你不感嘆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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