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年過節,各式各樣的祝福短信總會鋪天蓋地而來,許多短信通常是轉發或是群發的,這種形式化的祝福短信讀來讓人興味索然。對于家人和親友而言,更讓人有隔靴搔癢之感,大失所望。這就讓我格外懷念源遠流長的書信和家書文化。
傳統社會里,通訊手段落后,書信是人與人之間溝通交流的主要方式和渠道,許多文人墨客在書信的形式和內容上也盡顯文采辭情。《古文觀止》中好多文章就是書信,如《答司馬諫議書》、《報任安書》等。“見字如晤”、“字如其人”,書信的個性化表達是任何通訊手段無法取代的。“我手寫我心”,這種帶著寫信人特有氣息與溫度的信札,傳達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的內心世界,讓收信人讀后,對信的內容總能反復閱讀直至銘刻在心。許多書信,包括家書,因文學和思想高度,往往超越家人和親友的局限,成為社會文化的一部分,如《誡子書》、《曾國藩家書》、《傅雷家書》等,就是其中的典范。這些書信在情真意切的字里行間,顯現其高尚的生活準則、優良的行為操守及真切的愛國熱情,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和道德力量,被廣為傳誦。因此,書信從它誕生之日起,歷經數千年而不衰。“開拆遠書何事喜,數行家信抵千金”,唐代詩人李紳在太平盛世得家書后喜極而泣。而在烽火連天,山河破碎的戰亂年月,則更是“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在詩圣杜甫看來,一封報平安的家書,遠遠勝過“萬金”的價值。
記得我上中學后,每逢重要節日,父親就教我給遠在家鄉哈爾濱的大伯、叔叔、姑姑寫信,信的內容雖然很簡單,語言也顯幼稚,但還是深得長輩們的鼓勵,在他們看來,孩子會寫信,就是長大了。“文革”期間,我下鄉插隊,與家人、親友、同學的書信來往漸漸多了起來。少小離家,與親人們聚少離多,況且又身處極其艱苦的環境,一顆心似乎總是懸空著。夜涼如水,孤燈獨對,特別是身體不適之時,想起那些遙不可及的人,心底的哀愁便如水漫過,寫給他們的信中,也總有深深淺淺的憂傷。信發出去后,便急切地盼著回信,至今還清楚地記得小小的郵箱帶給我的種種思念和渴望。一旦收到來信,便立刻拆開,如饑似渴地一口氣讀完,之后又反復閱讀。此后的日子,盡管依然平淡如水,但有了遠在他鄉的家人、親友、朋友的那份慰藉,心中便有了一股清淡而綿長的滋味。
這些年來,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經濟的富足,人們早已習慣用電話和手機進行溝通交流,書信似乎已經從人們的交流手段中淡出。隨之而來的,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縮短了,空間拉近了,但人與人之間的心理距離卻遠了,情感深度也變淺了,在電話和手機的兩端,人們的感情細節已無從尋覓,似乎被電波刪節了一樣。事實上,在當今全國人民大踏步邁向小康社會的過程中,有許多細節問題急需顧及,其中包括需要回歸的傳統文化,這是每一個中國人的心靈歸宿和精神家園。季羨林先生當年曾說過:“搶救民間家書,就是傳承家書文化,守護親情家園,用親情力量維系家庭的和睦,共建和諧社會。”翻檢早年與家人、親友、同學之間的通信,總有如飲瓊漿的快慰之感。中國人的民族性格較為內斂含蓄,有時羞于把感情當面表達,即便父母與子女之間,也有許多不便啟齒的話題,而書信維系情感的力量是綿長而深遠的。
歲月流逝,世事嬗變,吾儕正在逐年老去,欲望越來越少,但每逢節日,心情仍然愉悅。不單是周圍環境有著喜慶熱烈的氛圍,更重要的是能收到很多來自親朋好友和一些學生、讀者的信件,有的只是一張不大的明信片,上面也只是寫了片言只語,但透過一張張信封和紙片,讓人感受到了那跨越萬水千山,穿過大街小巷的問候和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