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般都說雜文是投槍和匕首,其實我覺得,雜文涵蓋還應該更豐富一些,要有新的見識和發現。“投槍和匕首”有時難免赤裸、淺陋或缺乏理性;而“新的見識和發現”,往往能讓人獲得新知,或讓人深思和警醒。
以龐旸為例。龐旸在雜文界不知名,文章也不多,但好幾年前,她的《有感于退休后說真話》,小議革命老人為何“兩頭真”(即參加革命時說真話,退休了又說真話)現象。“兩頭真”雖非其首創,她卻就此寫成小文章,讀了讓人頗有所獲。她的《三十年職場取向逆轉說明了什么》也有新發現。在上世紀80年代,我們這一代千方百計逃離機關或學校,紛紛下海,追求所謂個人價值;可30年后的今天,無論大學生、研究生或博士生,千軍萬馬來擠考公務員這座“獨木橋”,熱門崗位一般都是數百或上千人競爭一個職位。今年更是創下了歷史最高報考比例8709:1。原因何在?中國是個官本位社會,只有考上公務員,才有晉升官場的可能,此其一;二是官員的“權力”太大了,即便一個小科員,也可利用手中的權力進行“權錢”交易。這個變化到底是社會的進步還是倒退?不言而喻。
如今生活快節奏。讀一篇短文,能有所知,或有所思,實屬不易。金陵王春南先生博覽群書,他發現幾條“胡適的經典詞語”,刷新了我們的記憶。如“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其實是胡適1958年作“口述自傳”時說過的一句話。“實事求是”一語,源于《漢書·河間獻王劉德傳》,胡適生前多次用過,最早用于1928年2月7日改定的《幾個反理學的思想家》,文中說:“‘實事求是,莫作調人’是一種徹底的精神,只認得真理的是非,而不肯隨順調和。近幾十年來,國內學者大都是受生計壓迫,或政治的影響,都不能有徹底思想的機會。”還有“紙老虎”一詞,我們原以為是毛澤東1940年2月1日“在延安民眾討汪大會上的講話”中率先提出來的,其實該詞古已有之,并非近人所創。1921年9月19日,胡適在《究竟哪一個條約是廢紙》中說:“政府的力量就好比一個紙老虎,全靠思想,信仰,習慣等等無形的勢力來共同維持……”說實話,讀王先生這樣的文字,花幾分鐘,就增長了見識,怎不大快朵頤?
雜文必須有創新。如何創新?大家可以嘗試,但我想至少應在手法上、立意上要別出心裁,發人所未發,這樣才有生命力。洪振快發現“社會心態的改變成為推動社會變革的動力”,人心思變往往就是變局的開始;楚夢發現“蘇聯才是兩次世界大戰的最大受益者”,而不是通常所說的美國;丁輝發現“少年讀魯迅”是危險的;魏劍美發現“真理的敵人不是謬誤而是壓制”;孫煥英發現媒體熱烈褒揚的“最美”鄉村教師,原來就是“最苦”的代名詞;張心陽發現“大凡突出強調團結,那一定是因為出現了不團結現象;大凡突出強調信仰,那一定是因為有的人信仰出了問題”。我們常說要解放思想,閻長貴認為:解放思想就是要回歸常識講真話。面對不斷有人向毛澤東文章爭版權的時候,王萬然認為“瓜分毛著版權是不道義的”,因為你的工作就是“公務”。文章以誰的名義發表,就該算誰的作品。這些觀點盡管你不一定都贊同,但它至少能打開我們的思路……
這些年,我一直圖謀拓寬雜文疆界,每年編有“溫故”、“視點”等專輯,自以為是在為此實踐和努力。至于成效如何,見仁見智。這里還要提到,本書在審稿程序中壓縮了篇幅,有18位作者27篇文章被壓掉了,其中有我比較喜歡的雜文家,如魏劍美、張心陽、沈敏特、房向東、劉齊、王春南等。本書少了他們的文章,完全是編者篩選失當,并就此向各位致歉。
最后我還要提到今年雜文界失去的兩位朋友。5月11日凌晨,《雜文報》資深編輯李恩柱兄突然病逝,終年五十。恩柱兄能編能寫,英年早逝。尤其是他對這本年選的支持令我難忘,幾乎每年的序文,他都“廣而告之”。8月22日下午,《人民日報·大地》副刊主編徐懷謙兄因患“抑郁癥”跳樓自殺,猶如晴天霹靂!懷謙兄緣何患上抑郁癥、為何又要選擇跳樓這種慘烈的方式結束生命?不得而知。
我們失去了恩柱和懷謙兩位仁兄,對雜文和雜文陣地是無法估量的損失。
(此書2013年1月由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