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派名家孫毓敏的藝術堅守

　　在我主編的中國京昆藝術家評傳諸本叢書中，由我的研究生李成偉所撰寫的孫毓敏評傳，摹寫出傳主的精神與風骨，這是我特別看重的地方。孫老師之美，是一種沁透到骨髓之中的大美，驚鴻一瞥便令人心生感動。所以她的粉絲地不分東南西北，人不分男女老少，大家都為之傾倒。上海女子的媚態，北京大妞的爽快，山東姑娘的海韻，河南佳麗的情懷，交織成孫老師身上的大美。余生也晚，未能領略到孫老師青春時代的芳容，但通過她所塑造出來的一系列絕美女性形象，領略到中華女兒的千嬌百媚，萬紫千紅。其常演的劇目有《打焦贊》、《扈家莊》、《大英杰烈》、《十三妹》、《貴妃醉酒》、《思凡》、《秋江》、《天女散花》、《白蛇傳》、《蝴蝶杯》、《紅娘》、《紅樓二尤》、《玉堂春》、《杜十娘》、《荀灌娘》、《棒打薄情郎》、《勘玉釧》、《霍小玉》、《生死牌》、《姊妹易嫁》、《西施》、《洛神》、《生死恨》、《一代賢后》、《啞女告狀》、《雙玉緣》、《翠屏山》、《坐樓殺惜》、《宋宮奇冤》、《癡夢》、《陳三兩》、《獅吼記》等，花旦應工，又兼青衣、刀馬，令人于百花園中目不暇接，目睹者三生有幸，無緣之人徒嘆奈何！

　　烈女孫毓敏，在當代京劇名伶中絕無僅有。首先是為盡孝。當她在荀慧生大師的垂青之下，作為戲校出科不久的高材生，每年演出達200場以上的時候，她在鮮花與掌聲中不忘遠在新疆的母親和兩個妹妹。她曾17次賣血，奉獻出青春的血漿，為的是春節與親人團聚。孝女之烈，莫過于此。其次是為愛殉情。正因為她大美無限，所以才引得一位愛國華僑的傾心追求。在一個荒唐至極的時代，批評、發配和批斗等一系列飛來橫禍接踵而至。為了愛情和理想，為了人格和尊嚴，為了浪漫與永恒，美人孫毓敏毅然決然地推開三樓的窗戶，化蝶飛天……但愿純潔無瑕，何懼粉身碎骨？作為烈女，孫毓敏不僅可以跳下去，同時還可以在病榻癱瘓5年之久后鳳凰涅槃，浴火重生，重新站立起來，再度在舞臺上呈現出天女散花、婆娑起舞的神仙世界。這不僅是醫學上的奇跡，更是藝術界的奇葩。萬箭穿心般的疼痛，體現為拈花歌舞的優雅、紅塵俗世的摯愛，這是何等莊嚴華妙的藝術場面與生命境界！記得孫老師返滬演出時，上海戲迷熱淚盈眶，為這位傳奇般的上海女兒而舉城傾倒。

　　作為戲曲界的大才女，孫毓敏打從5年的風癱歲月開始，身殘志堅，撰寫出《京劇唱腔體會點滴》、《荀氏水袖、動作及手勢介紹》等講稿。之后，她又陸續出版了《含淚的笑》、《我這兩輩子》、《京劇唱腔體會點滴》、《荀派藝術語言特色》等一系列著述。這些年來，她在觀戲過程中奮筆疾書，在劇評會上妙語連珠，在政協會上慷慨直言，發表出令人會心微笑或者深入思考的諸多真知灼見。這些藝術見解和思考的結晶，結集成一部部著作，為中國戲曲與傳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鼓與呼，體現出一位中國藝術家的良知與自覺。

　　孫毓敏又是一位古道熱腸、鐵肩擔道義的俠女。劫后余生，悟透生死的美女、烈女與才女，勢必要行俠女之舉。孫毓敏金針度人，傳戲于徒，從唐禾香到李靜，傳授了百位高徒。她又從1991年起擔任北京戲曲藝術學校(后為北京戲曲藝術職業學院)校長，把一個舉步維艱的教學單位，辦成了人才輩出、群星璀璨的重點戲曲與藝術院校。

　　我所知道的幾件孫氏事跡還有如下幾條：為一向沒有得到重視的戲曲藝術家樹碑立傳，先后出版了10部傳記。當她知道中國戲曲學院以我牽頭，在做中國京昆藝術家傳記200部時，先是慨允將其主編的傳記全部供我選擇使用，同時又苦口婆心、循循善誘，多次說服李光、沈健瑾夫婦，慫恿朱世慧等名家，讓他們與我聯系寫傳，為戲曲留見證，替歷史增新編，讓藝術家們的創造成果留在人間，傳給學生，令戲曲人揚眉吐氣，令藝術界驚艷側目。她為一批生活有困難的藝術家們打抱不平，解決實際困難。這樣的事例數不勝數，難以贅述。倘若戲曲界多有一些有禮有節地為行業鼓與呼，為戲曲爭公道的人，戲曲界的今天和明天豈不是更加海晏天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