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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應松:作家要睜大眼睛盯住這個時代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5年07月14日10:48 來源:北京青年報

      一部《滾鉤》揭開五年前“挾尸要價”的諸多幕后

      陳應松:作家要睜大眼睛盯住這個時代

      2009年10月,“挾尸要價”事件一時成為廣受關注的新聞熱點

      2009年10月,3名大學生在長江荊州段溺亡,當地打撈公司卻因沒有收到足夠的費用而不肯交出已打撈上來的學生遺體,這一“挾尸要價”事件一時成為廣受關注的新聞熱點。當時正在那里掛職鍛煉的作家陳應松對此顯然有著更深的感觸,于是將之提煉、發揮為中篇小說《滾鉤》。繼數月前奪得“十月文學獎”之后,《滾鉤》又于近日再獲《小說月報》“百花獎”,作家對社會民生和現實問題的關注得到了應有的肯定。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電話專訪時,陳應松對得不得獎這類事表現得很是淡然。他說自己喜歡選擇現實題材只是出于作家的責任感,不管能不能得到業內和大眾的認可,都不會改變他一路前行的方向。

      我的小說想反映世道人心的變化

      北青報:當時這個事件對您觸動最深的地方在哪里?

      陳應松:很氣憤!我覺得最可氣的還不是撈尸的人,而是挾尸要價這個事情被學校否認了,因為學校想要維護自己的聲譽。3個學生淹死了,這對學校來說算是個重大的責任事故,是他們沒有把學生管好,可他們害怕了,就把這解釋成見義勇為,于是學校反倒有功了,成了培養出英雄的地方。當然撈尸公司的做法也很難理解,這種事情在中國的歷史上沒有,在國外也沒有。明明是做好事嘛,為什么非得要幾千塊錢才行?中國一直是禮儀之邦啊,怎么會有這樣的兇殘?太不可理喻了!怎么想都沒有辦法理解。

      不過我的小說主題不在于事件本身,不是為了批判誰,只是覺得這個事件能夠特別集中地反映我們這個時代道德的崩潰、世道人心的變化,這些變化也是很令人不可理解的。作為一個作家來說,當你不能理解的時候,你就要慢慢去探索和思考這個問題,至于思考得是不是正確,能不能讓讀者得到一些啟發,那我就不知道了。

      北青報:正像您小說里寫的,解放前有義善堂做這個撈尸的工作,后來主角成騎麻的父親也一直帶鄉親們義務撈尸,現在卻演變出挾尸要價的局面,這是不是就是您所說的世道人心的變化?

      陳應松:是的。我過去在長江上做過水手,所以了解一些情況。以前撈尸這個行當叫“義行”,就是說純義務、不取分文的,一般是由商會的大老板捐善款來處理這些無名的淹死者的尸體。因為長江、黃河里都會有一種回旋灣,就像我小說里寫的觀音灣,上游來的死尸或者死豬、死狗啊,到這里就流不走了,不停打轉,對船運安全也有影響,所以必須要撈上來埋了或火化。

      但是在進入商品社會以后,一切都變成了買賣關系,也不再有這種慈善的義行了。人們道德都在滑坡,這是沒有辦法的,金錢社會講求的就是利益最大化。現在很多地方都是撈一具尸體要1萬多塊錢,這簡直就是趁火打劫。

      北青報:那么您覺得問題能得到解決嗎?這樣一個時代,它的出路在哪里?

      陳應松:據我所知,有些地方比如湖北的黃岡,民政部門就把退休的船工集合起來,每個月由政府給他們幾百塊工資,讓他去撈尸。或者從源頭上想辦法,長江里每年夏天都有不少游泳溺死者,主要是因為人們沒有足夠的游泳場所,那么可以多設幾個地方,像海水浴場一樣用網子圍起來,再安置幾個救生員,讓它成為安全性比較高的天然泳池。

      問題是能夠解決的,政府在這上面應該要有所投入,而且也不需要多高的投入,就能有很好的效果,完全靠民間力量是不行的。但是具體問題可以解決,道德問題不能解決,像人們唯利是圖的這種觀念只能慢慢去扭轉。我只是個作家,我找不到解決的辦法,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只能試著去探討原因、去提醒大家注意。

      寫任何人都要寫出他內心深處的東西

      北青報:您和從事撈尸行業的這些人有過直接接觸嗎?

      陳應松:我家鄉就在荊州對岸,所有在荊州那一帶撈尸的都是我們縣里的,包括當時媒體上登出來的照片里那個挾尸要價的也是我們縣里的。我到他們那個村里去看過,我也知道他是誰,他并不是一個農民,我小說里寫他是個農民只是合理的虛構。事件發生的現場我也去過,大致的情況我也去了解過,但是我不能直接和他們接觸,很危險,如果他知道你是作家的話會很危險。

      北青報:聽說您在創作這部小說時還受到過威脅?

      陳應松:對,有人打電話讓我不要瞎寫,還說了些威脅的話。我估計就是當時參與挾尸要價那次救援行動的人,或者是他們的打手,我也不清楚,估計是我寫這個讓他們覺得很頭疼。

      北青報:但是您在見識到這些的情況下,卻還是在小說中為主角成騎麻做出了辯護,他的本性很善良,挾尸要價是為人所迫,為什么要這樣寫這個人物?

      陳應松:寫任何人都要寫他內心深處的東西,就拿成騎麻來說,當一個人溺水之后他愿意去撈,這本身就是一種樂于行善的表現,只不過他要生存,又受制于黑社會。其實我很想寫一個還能堅持過去道德觀念的人,還能把撈尸這樣的事當做善事和義舉來做,但現在這樣的人確實太少了。所以我寫了成騎麻,他是要錢,可是他畢竟也付出了勞動,為什么不可以收一點錢呢?

      “一個作家要能理解任何人,同情任何人,寬恕任何人。”這是托爾斯泰說的,你要看到他合理的一面、善良的一面。就算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在面對自己的孩子時他會是兇神惡煞的樣子嗎?不是的,他也會是一個很好的父親。作家的眼光不能像你們記者的眼光,只能做就事論事的反映,那就寫不成了。

      北青報:那史殼子這個人物呢?他似乎就是一個比較純粹的壞人,基本沒有看到善良的一面啊。

      陳應松:這主要是受小說篇幅所限,沒法對他的生活背景和心理狀態做更多展開,所以只能這樣寫這個人物,他的存在就是為了反襯主角受人所制的困難處境,我對他是鞭撻和唾棄的。作為一個吸毒的人,在這個社會想要生存下去,他就要想盡辦法去撈錢。

      作家是有責任的,我喜歡為現實發言

      北青報:在創作方面,您對于社會現實生活為什么會給予這么熱切的關注?

      陳應松:我們現在所處的是一個變革的時代,經常會出現各種各樣聳人聽聞的故事的時代。我們作家要跟上這個時代,真實地去反映現實,不能粉飾,不要閉著自己的雙眼,要睜大眼睛盯著這個社會上發生的各種事情,然后才能寫出與這個時代并行的作品。

      現在有些文學作品離這個時代太遠,我不喜歡!我認為一個作家既然生活在這個時代,他就必須要寫這個時代的事情,要不然他對不起自己所處的時代。起碼就我自己來說,讓我寫另一個時間和空間發生的事,對我來說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喜歡為現實發言。

      北青報:您對于自己的作品會產生多大的影響力有什么期望嗎?

      陳應松:不指望我能改變什么,當然你要說完全都是無用功也不正確。像前些年“三農”問題比較重要,我也寫過一些有關的作品,比如《太平狗》、《狂犬事件》,后來我還在人民網上看到過一個報道,呼吁相關部門的領導看一看《太平狗》。所以我覺得,在“三農”問題的解決上,作家還是做出了一定貢獻的,當然也有媒體的貢獻、社會學家的貢獻等等。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大家一起來做就還是會有作用的。

      但是現在文學對于改造或改善社會問題的力量越來越弱,這是沒有任何辦法的,因為文學的力量實在太弱了,時代的發展使文學漸漸失去了力量。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覺得這可能和傳媒的進步、信息時代的到來有關系,另外與許多作家不太關注現實也有關系。現在有些作家已經被商業所操縱了,并不認為作家有什么責任,說起“責任”這兩個字他還覺得很好笑。

      可我不這么看,我覺得作家還是有責任的。雖然你的作品能產生多大的意義或作用,可能和你自認為所擔負的責任不成正比,但文學那些根本的東西是變不了的,我們還是要堅守,堅守文學最根本的東西。

      北青報:您所說的文學最根本的東西是指什么呢?

      陳應松:真實、責任、道義、良知、悲憫……這些都是不會改變的,還有文學的教化作用也不會改變。有人說文學已經沒有教化作用了,但是一本小說能讓人看得很感動或者義憤填膺,這就是教化作用啊。的確過去一本書可以賣100萬冊,現在多了也只能賣個一兩萬冊,讀者少了,影響力小了,但只要能教化一個人、兩個人,它就還是發揮了作用的。

      另一方面,文學啊、作家啊、作協啊這些,現在的名聲確實不太好,可越是在聲譽下降的時候越要堅守,作家也是一個職業,要堅守你的職業道德。我的小說就是不斷堅持自己,不管別人怎么說。有點像是堂吉訶德,固執地和風車作戰,看著是荒唐可笑,但他做的事是有意義的,意義就在他的堅守里面,這個時代需要堂吉訶德式的人物。 文/本報記者 崔巍

      陳應松其人

      陳應松1956年生于湖北公安縣,畢業于武漢大學中文系。出版有長篇小說《獵人峰》、《到天邊收割》、《魂不守舍》、《失語的村莊》、《別讓我感動》,小說集《魯迅文學獎獲獎作家叢書——陳應松小說》、《陳應松作品精選》、《巨獸》、《呆頭呆腦的春天》,隨筆集《世紀末偷想》、《在拇指上耕田》、《小鎮逝水錄》及詩集《夢游的歌手》等。曾獲第3屆魯迅文學獎、第2屆中國小說學會大獎、第12屆《小說月報》百花獎、2006—2007年度《中篇小說選刊》獎、首屆全國環境文學獎、第6屆上海中長篇小說大獎、2004年人民文學獎等。現為湖北作家協會副主席、省文學院院長、中國作家協會全委委員、國家一級作家。

      陳應松說《滾鉤》

      得知《滾鉤》獲得《小說月報》第十六屆百花獎,我正在神農架深山的一個小山村里采茶。身邊白云飄飄,四周鳥鳴水唱。 《滾鉤》所寫的生活與這兒的生活有天淵之別,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噩夢。動蕩的長江,孤獨的漁翁,挾尸要價……人倫與天理似乎都因那條長江湮沒殆盡。我的生活是相對平靜的,我特別愛往山野里跑。我和許多善良的人其實并不知道這片土地的某些地方究竟發生了什么,究竟在發生什么。網上是時不時有聳人聽聞的事,只要打開網絡,這種讓人氣憤的、喪盡天良的事撲面而來。但對我們許多人,就像是看電影大片。這一切,遠離我們的生活經驗。

      山中的平靜,仿佛世界就是這樣,世界本來如此。只要與花鳥石頭與樹木保持默契,互相尊重,互不傷害,日子就可以有滋有味地過下去,管它中東打仗,西方衰退;管它城管打人,警察抓人;管它官員貪腐,校長開房。當然,這里也會聽說有傷害金絲猴、挖蘭花、砍伐山林的事,也會有小水電攔截了河流致魚絕種的事。還有開礦。森林被砍伐是不可逆的生態災難。當草甸長起來的時候,這些瘋狂的草類,不會給樹的種子一丁點空間。長江因建水壩攔截了魚的繁殖,這也是不可逆的。肯定會造成漁民生活艱難,由打魚人成為撈尸人,這也算是人類干預帶來的滄桑巨變吧。就算你不干預,河流也會自然改道,氣溫也會悄悄上升,泥石流也會突然而至。總之,生活給我們造成的巨大傷害無處不在。縱然茶園空氣清幽,一派芬芳,并不能阻止這個世界墮落。

      不能做一個與世無爭的山野閑客,因為我們還有一支筆先把自己穩住,再有一點力氣把社會穩住。這雖然是烏托邦,但捍衛美德必須要有堂吉訶德的精神。然后,我們才有資格做閑云野鶴,超然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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