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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意外收獲——憶名家簽名題贈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6年03月09日07:08 鄒士方

      ■印    象

      上世紀80年代由于個人愛好和種種機緣,我與眾多的文化界名人成為忘年交,因而收藏了200余冊名人題款簽名的著作。  

      這每一冊簽名本的背后都有一個小小的故事。

      1985年3月巴金先生來京出席全國政協六屆三次會議,下榻于北京飯店。4月6日上午我在北京飯店對巴老進行了單獨采訪。

      采訪結束后,我拿出自藏的《巴金選集》(第九卷)請巴老簽名,他在扉頁上用藍色鋼筆書寫了“士方同志  巴金  八五年四月六日  北京”。他十分高興地對我說:“謝謝你買我的書!讀者是作家的衣食父母,作家是靠讀者來養活的。”一位世界聞名的大作家講這樣真誠的話,真令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我想起他在《隨想錄》第一集中所寫的《把心交給讀者》那一篇,是啊,巴老的心永遠與廣大讀者跳動在一起,永遠為人民而跳動!

      我見他興致很好,就請他在我的紀念冊上題詞,他用藍色鋼筆書寫了:“奮勇前進 士方同志 巴金 八五年四月六日”。他又招呼女兒李小林拿來一本新出版的《病中集》(《隨想錄》第四集)送給我,并在扉頁上用藍色鋼筆題寫了“贈士方同志 巴金 八五年四月六日”。

      我捧著巴老饋贈的這一冊小書,卻感到沉甸甸的!這豈止是贈送我一個人的,這分明是對千百萬讀者的真情回報,這一片深情有千斤重!我一個人怎么能承受得住?我有些淚眼模糊,喉嚨哽咽。

      3月27日上午,巴老赴北京醫院看望葉圣陶先生,我隨同前往并拍了照片。過了些日子我將我拍的巴老與葉老談話的合影放大兩張寄與巴老,不久收到巴老從上海寄來的簽名本《隨想錄》第一集、第五集(《無題集》)。書的扉頁上都有巴老的黑鋼筆手跡“贈士方同志 巴金”,十分流利秀美。寄書使用的是《收獲》雜志的中號信封,出乎意料的是上面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全部由巴老手寫。可惜這件十分珍貴的實寄封和巴老后來寫給我的親筆書信在1991年冬天被歹人竊去,下落不明。通過這一件小事我充分感受到巴老對人的尊重以及他為人的厚道。我一連幾天都處于興奮之中。這使我想起陳丹晨的話:“巴老太重感情,受不了人家的一點點好處。”

      1985年3月30日我到冰心老寓中時,恰趕上她剛剛從醫院回來,眼見保姆背著她上樓的情形。原來她每月要上北京醫院檢查身體,每回都是由保姆背著上下樓,十分不方便。保姆把老人放到床上休息,老人依然那么神情自若。她望著我猶豫的目光,慈愛地問:“有什么事嗎?”我吞吞吐吐地說:“很久沒有見到您,十分想念您。聽說您近來身體不好,又不敢輕易打擾。”“來看我很好,有什么事盡管說,不要不好意思。”望著她一臉真誠,我只好說:“我有一本您的書,一直想請您簽個名……可……”“拿來了嗎?我能簽。”我拿出一本《冰心文集》第3卷(散文卷),她在床上,用藍色圓珠筆在書的扉頁上懸空書寫了:“士方同志囑 冰心 三·卅·一九八五”,我感動得幾乎流淚。

      1987年5月香港新聞出版社出版了我的散文雜文集《春天的問候》。7月6日上午我去冰心老府上奉送拙著,請她指教。

      9月3日她寄來評論拙著的書評手稿《評〈春天的問候〉》并附信說:

    士方同志:

      示悉。大著披閱已久,只因我窮忙,來不及寫書評。今天得來信,只得匆匆草上,有不清楚處,請您抄一過再給報刊吧。祝好!

      冰心

      九·三·一九八七

      這真讓我感動之極。后來老人的書評在9月20日的《北京晚報》上刊出,產生了一定的影響(此書評現已收入《冰心全集》第八卷)。中國國際廣播電臺還專門報道了此事。

      冰心在《評〈春天的問候〉》一文中寫到:“我一打開書就如同進入一間寬大幽雅的客廳,看到了許多名人學者,有我十分熟悉的,有見過面寒暄過的,也有未謀面,而久已心儀的。從這本書里我知道了他們的許多趣事、軼事,覺得熱鬧得很!”

      老作家唐弢在給我的信中說:“冰心一篇就可抵好幾篇。”

      近日在網上看到2014年的一個春季拍賣會上以4025元人民幣拍出冰心《關于男人》的簽名本,據描述,此書扉頁上的文字是:“士方同志留念 冰心 一九八八·四·一”,鈐印“冰心”。這當是冰心老簽贈我的著作,大概是對我贈她《春天的問候》的回報。不知為何沒有送到我的手中?也許是她曾托某人轉送給我,而某人辜負了她的囑托?不知此書現在何人手中,如有可能,此書持有者可否將扉頁拍個照片送我,以作留念。

      1987年10月我的美學著作《朱光潛宗白華論》在香港出版,1988年初我給錢鍾書先生郵去一冊并附信請求指教。書寄出后,我想先生那么忙,大概不會給我什么回音。沒想到3月卻收到他的親筆回信,用黑鋼筆書寫:

    士方同志:

      來函奉悉。我去年八月起即患病,迄今尚未痊愈,春節前再出院回家,遵醫囑謝客謝事。尊著早收到,未能及時答謝,歉歉!數月來函件書刊寄來者,債臺高筑,尚無精力,一一處理。乞諒我老病,幸甚!草此 即致

      敬禮!

      錢鍾書 三月六日

      我對朱宗二先生著作,涉獵甚少,實恐無發言權也!奈何!

      錢先生抱病復信,以禮相待,實事求是和謙遜的態度令我感動。

      1988年11月23日我去拜訪錢鍾書先生,我拿出自己收藏的《七綴集》,請他簽名。他用墨筆在扉頁上題寫了:“士方同志覽存  錢鍾書”,并加蓋了名章。先生又翻開書后注釋部分,在一頁上改了兩個英文字母,說:“兩個字母印錯了,意思就錯了。”他嚴謹的作風令我欽佩,他驚人的記憶又令我驚異。

      他從書架上拿了一本精裝的《談藝錄》(修訂本,中華書局1946年9月初版,1984年9月第一版),說,這是新出的,之后用毛筆在扉頁上書寫了:“士方同志覽存  錢鍾書奉”。先生意猶未盡,抽出一條宣紙,在上面書寫了:“業精于勤荒于嬉  行成于思毀于隨  韓退之語 士方同志屬書”,又在后面鈐了一白一朱兩方印章“錢鍾書印”和“默存”。 他告訴我,這兩印是他的朋友著名科學家戈革所刻。

      他對我說:“韓愈的話還是有現實意義的,我們現在就習慣于‘隨’。”

      先生對我如此厚愛,使我受寵若驚,再一次深深感受到真正的大學者、大作家對青年學子從來都是虛懷若谷,熱心提攜的。

      1983年9月的一天,華君武先生打電話給我,說他外地一位朋友來京要買全套的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的《文史資料選輯》,希望我能代辦并快辦,因他那位朋友馬上要離京。我當時所在的報社與中國文史出版社就在一個院里,所以我放下電話,立即就辦。當我把一整套數十本書送到華老家里時,他十分高興,連連稱謝,并從書架上撿出兩本他的漫畫集,一一題款簽名蓋章贈我。他又問我有沒有小孩,叫什么名字。我說有個女兒,還在上幼兒園。他又拿出一本由他插圖的《張天翼作品選》,并在扉頁上題寫了“留給小鄒南長大時看 華爺爺 八三年九月”,送給我女兒。現在我的女兒已經三十出頭了,而且有了自己的兒子,“華爺爺”贈她的這冊《張天翼作品選》,她還珍存著。

      1986年10月,我按約定時間到葉至善先生家里取稿,他臨時出去開會,就將稿子留在家里并附送我一本葉圣陶的童話集《〈稻草人〉和其他童話》精裝本。書的前邊有華君武1982年5月所作的彩色漫畫“喜看草人著新裝”,在漫畫下邊至善先生題款簽名:“士方同志留念 至善代簽”,并加蓋了“葉圣陶”的名章。這個意外的收獲讓我驚喜莫名!至善先生的周到和美意讓人暖意盈懷。他還附有一信:

    士方同志:

      我又出去開會了。很對不起。知道您喜歡收集版本,送您一本我父親的童話集,是紀念他九十壽誕的特裝本。

      祝好

      至  善   

      10月21日晨

      1984年我拿著一本溥儀的《我的前半生》請“皇弟”溥杰先生簽名。他略一思索,就在書的扉頁上用毛筆題寫了“鄒士方同志留念 懲毖半生留自傳 滄桑一變紀新生 溥杰題 1984·2·19”,并加蓋了名章,使得這冊簽名本有了不同尋常的意義。

      1983年我訪問王朝聞先生時持一冊他主編的《美學概論》,請他簽名。他把上款寫成“志方”,連連道歉,又在他的簽名后面寫上:“名字寫錯,可見糊涂了”。現在這本書由于“另類”,收藏價值更高了。

      舒群先生贈我的《舒群文集》第三卷是個大“另類”。他在此書扉頁上寫了一封信,使得此書很獨特,大有收藏價值。其文為:

    士方同志指正

      曾接來函,未復,請諒。

      因種種不快,已通知該社終止出版,故暫有四卷。而今只收到本卷,盡先贈之。

      舒  群

      一九八六年一月九日

      是何原因使舒群先生不快?不知他還有無相關文字述說此事?如沒有,此信就更有史料價值了。

      這種意外收獲,在書畫收藏方面也有趣事。

      1983年10月《李可染中國畫展》在日本舉辦。1984年春節給李老拜年,他將這個展覽的畫冊托我分別送與他的老友、我的老師——美學大師朱光潛和宗白華先生。他在畫冊扉頁上用毛筆書寫了“光潛(白華)先生賜閱教正 甲子春節李可染”,并加蓋了三個印:“李”“可染”“師牛堂”。他說,畫冊沒有余書可以贈你,我給你寫幾個字吧。我欣喜若狂。他立即為我書寫一張條幅“金鐵煙云”,邊寫邊向我講解“金鐵煙云”的意思和出處。“金鐵煙云”四個大字寫完后,他又在左邊寫了一行小字:“論家贊李邕法書語書贈士方同志正之 可染”。他告訴我,這幅書法的價值要比畫集高多了,囑我好好保存。我真是受寵若驚!

      后來朱先生托我把他的文集回贈給李老。李老說,他十分尊敬朱老和宗老,他們的學問博大精深,使他受益很多。

      李可染先生為我的冊頁題簽“鄒士方藏畫”,把姓錯寫成“周”,他臉憋得通紅,連連說對不起。 馬上翻開冊頁,在首頁上題寫了“翰墨因緣”四個大字,我驚喜得心跳加速。過了幾天我請人將冊頁封面簽紙換過,又請李老題,他只題了“萬紫千紅”四個字,這回不會錯了。可惜這兩件題簽在1991年冬天不翼而飛。

      1984年1月在北師大小紅樓啟功先生寓處向他約稿,他馬上手書自作詩中堂一幅交我。當時我只顧欣賞啟老瀟灑雋秀的書法,沒有仔細琢磨文辭。回來一讀,發現中間漏掉一字。我手攜墨寶返回小紅樓。啟老哈哈一笑,馬上另書一幅。書罷,又端詳著原來那幅,認真地在那幅上把漏字補上,慷慨地說:“廢物利用,送給你了。”我暗自欣喜。

      1989年,一天到董壽平先生寓中看望他,恰逢臺灣隔山畫館的關蘭女士在座。董老為關女士講解書法的用筆,當場書寫唐詩:“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我一邊聽,一邊拍照。送走關女士后,董老看看案上自己剛寫的書法,對我說:“送你了。”董老對我的厚愛,使我至今憶起還感動不已。

      1983年11月向管樺同志約稿,他畫好一幅墨竹叫我去取。我來到西單石板房“蒼青館”。他厚道地笑著說:“這一幅我給你題個上款,發表時遮住,發表后就送你了,一稿兩用,怎么樣?”他深知我酷愛翰墨丹青并多有創作研究,才有如此兩全其美的舉措。正所謂“寶刀贈壯士,紅粉贈佳人”,心有靈犀一點通。

      1987年6月文懷沙先生為我寫一條幅,讓我去取,我還沒去,他卻說找不到了。他又重寫了一幅,自己不滿意,就附了一封信叫人送來,信上說:“‘文章本無求,妙手偶得之。’我不擅書法,但偶爾也能寫成頗不惡,甚至頗有筆趣的字(書法大家沈尹默先生所藏之件即此類妙品)。我某日寫了一小條幅,乃‘偶得之’之品,原決定送奉的,不知塞到哪里了。無法,只得另書一大幅字未能愜意,殆昔人所說‘求工翻拙’是也。自審詩尚不惡,敬祈收存。”過了些日子,他又讓人送來一小條幅,告我“偶得之”條幅找到了。求一玉而得雙璧,豈不快哉!

      這樣求一得二的還有溥杰先生的書法。1982年我的同事汪東林同志熱心地為我向溥杰先生求一幅字,當我從老汪手里拿到這幅字后,又收到溥杰先生轉來的贈我的另一幅字,我想這可能是他忘記已經給我寫過了,不過這也看出他的認真之至。溥杰先生對于別人求他字,是有求必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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