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詩歌的“地理檔案”
——評鐘世華《穿越詩的喀斯特——當代廣西本土詩人訪談錄》
“廣西是一塊適宜于詩人成長的土地,一塊盛產詩歌的沃野”,改革開放以來,廣西詩歌以積極的姿態參與著中國新詩的發展。廣西青年詩人及其作品也越來越受到外界的關注與重視,圍繞著廣西詩歌的研究并不鮮見。鐘世華所著的《穿越詩的喀斯特——當代廣西本土詩人訪談錄》(下文簡稱《穿越詩的喀斯特》)以訪談錄的形式為廣西詩歌研究提供了豐富的原始資料。
這本約32萬字的著作,歷時3年多完成。出生于廣西的鐘世華,于2003年結識了詩歌,憑借著作為詩歌愛好者所具有的詩歌情懷以及對鄉土的熱愛之情,以細致的規劃和充分的準備開展著這項耗時較長的訪談工作。在《穿越詩的喀斯特》的后記中,他寫到:“做廣西本土詩人訪談,是受《巴黎評論》的啟發。在這本世界重要作家訪談錄里,我讀到了許多原汁原味的思想內核。廣西有那么多優秀的詩人,他們的詩歌各顯奇異,仿若廣西特有的喀斯特地貌,充滿奇峰異洞,但研究他們的資料較少,現有的研究也大多是從作品解讀出發,缺乏對詩人生平、內心世界、寫作時代、地域背景、寫作意圖和指向的闡述。如果能夠做一本包含上述內容的訪談錄,減少人們斷章取義的誤讀,確實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可以說,《穿越詩的喀斯特》所展現的正是詩人們“原汁原味”的思想內核,帶領讀者走近并領略廣西詩壇中的“喀斯特”。
該書選取了25位具有代表性的廣西詩人為訪談對象:馮藝、田湘、劉頻、盤妙彬、石才夫、非亞、張民、龐白、韋佐、榮斌、林虹、高瞻、呂小春秋、伍遷、吉小吉、三個A、劉春、許雪萍、琬琦、韋適華、陸輝艷、牛依河、費城、侯玨、微克。除了著者個人閱讀偏好和客觀條件限制外,從地域上來說,這些詩人不僅出生在廣西,目前也仍然居住在廣西,他們的出生地或現居地幾乎遍及了廣西14個地級市;從詩歌群體上來說,這些詩人幾乎涵蓋了廣西各大重要詩歌群體,如“揚子鱷”、“自行車”、“漆”、“麻雀”、“凹地”、“南樓丹霞”等等。在訪談形式上,有面談、QQ對話、電子郵件或短信聯系等,大多數訪談都歷時較長。在不同的提問背后,體現出采訪者為了對采訪對象有盡可能全面而深入的了解所付出的時間與精力。
這些訪談既展現出了詩人們各自不同的內心風貌,又避免了漫無目的的隨意而談。針對不同的提問,詩人們的回答或具體詳盡,或相對簡單隨意,或長篇大論,或三言兩語,既有具有一定學術深度的探討,也有輕松隨意的如同友人般的閑談。這些回答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展現出了詩人們不同的個性特點。書中所集合的廣西詩人們的“內心自白”,所涉及到的問題點十分廣泛:創作歷程、成長和工作的經歷、地域環境、詩歌中的獨特意象等等。
在訪談的初始階段,往往從詩人們的創作經歷切入。詩人們紛紛回憶與詩歌結緣的過程:或回憶童年經驗對個人的影響,或追憶各自的詩歌啟蒙者,或談及各自的閱讀情況。隨后展開的訪談則圍繞著創作展開:有的詩人十分坦誠地談及自己在剛開始學習寫詩時所經歷的模仿階段,展現了詩人之間的相互影響;有的則闡述了個人走過的現實與創作之間的沖突歷程;有的涉及到了工作經歷、現有生活狀況與詩歌之間的關系;還有的談及了詩歌對個人生活的影響。當然,其中也不乏從詩人自身的角度對其詩歌創作進行自白。例如,鐘世華在對詩人琬琦的采訪中,就其詩作中的“玻璃”意象進行了提問,詩人闡述了自己對“玻璃”意象情有獨鐘的原因。類似的話題還有榮斌詩中的“自我”、高瞻筆下的傳統詩詞的痕跡、許雪萍詩中的“孤獨”與“死亡”、牛依河和費城筆下的“石頭”意象等等。
此外,大多數詩人都談到了自己對詩歌的理解。劉頻將詩歌視為自己獲得完整生命的最好方式,馮藝以詩歌記憶心靈的自我,石才夫以流水的姿勢抵達心靈的詩海,呂小春秋認為“情懷絕對遠比技巧重要”,吉小吉將情感視為詩歌內在的血液追求“質樸、原本、真誠”,韋適華對詩歌的追求與理解則是“誠實而沉靜地面對內心”,等等。在寫作狀態上,有的詩人善于把握住詩意的瞬間激發和內心中的閃電,有的則將自己的寫作狀態形容為“一個手藝者,反復打磨一件石器,直到擦拭出一絲光亮”。盡管詩人們的創作風格和寫作狀態都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這些詩人們都道出了對詩歌的尊崇和信仰,和在詩歌求索之路上的甘苦與體悟。
書中還有相當一部分采訪內容,是從詩人的視角出發,考察中國當代詩歌發展歷程中的重要節點和話題。首先,圍繞上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的特定時間段展開探討。其中有對重要詩歌事件的回憶與評價,如“朦朧詩”、“尋根”、“百越境界”、“88反思”、“盤峰論爭”、“1986中國現代主義詩群大展”、“汪國真熱”等;還有的則側重詩歌事件對詩人個人創作的影響。其次,圍繞詩歌邊緣化,采訪詩人對詩壇現狀的看法以及個人體驗。同時,鐘世華還結合詩人的創作以及詩歌發展的熱點話題展開了訪談。例如,“網絡與詩歌”、“詩與歌”、“詩歌語言”、“大眾化”、“日常經驗”、“口語化寫作”以及跨文體寫作所帶來的影響等等。
作為一本當代廣西本土詩人訪談錄,《穿越詩的喀斯特》對詩歌地域問題的關注與重視是顯而易見的。這方面的采訪,從較細致的角度選擇上,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從詩人的角度觀察廣西詩歌的現狀。有的詩人對廣西詩歌現狀及發展持有積極樂觀的態度,例如,劉頻就指出“近年來,廣西詩歌生態呈現出豐富性、區別性,自我生長能力在有力提升,一如這個亞熱帶地區蓬勃生長的叢林”,并且表達出了“讓廣西詩歌狼煙四起”的希望與信心。有的詩人則側重于指出廣西詩歌發展中存在的一些問題,并與其他地區的詩歌發展進行比較。例如伍遷在訪談中直接指出“廣西詩歌最大的問題是后勁不足和可持續發展的問題。詩歌新人少,令人眼前一亮的新作少”。從不同詩人的視角來觀察廣西詩歌現狀,為更全面客觀地了解廣西詩歌現狀提供了條件。
其次,訪談多方位涉及了地域文化對詩人創作的影響。廣西獨特的地理環境、自然風光和風土人情,為詩人們的詩歌創作提供了特有的素材。廣西作為一個少數民族聚集地,民族文化對詩人創作的影響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在25篇訪談中,我們可以看到不少詩人真誠地吐露個人對地域文化的深情。他們或是直接將地域文化納入其寫作的重要部分,并與個人創作緊密聯系起來,或是將其與詩作中的獨特意象有機地結合起來,或是表達個人對民族文化現狀的思考。例如劉頻在訪談中直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我的詩歌是這座城市的產品”;費城解讀自己詩中的“石頭”意象時,這么說道:“如同生活在桂西北這片貧瘠卻充滿神秘色彩的土地上的人們。他們內心冷峻,卻暗藏熔巖,剖開內部紋理,看到的卻是飽含血絲的陣痛與苦澀。”在一部分詩人那里,地域文化作為詩歌因素之一是與“鄉土”纏繞結合在一起的,體現出了“眷戀鄉土”的這樣一個相對公共的情結。
洪子誠和劉登翰的《中國當代新詩史》中提到,“提出詩歌的‘地域’問題,不僅是為詩歌批評增添一個分析的維度,而且是‘地域’的因素在80年代以來詩歌狀貌的構成中是難以忽略不計的因素。在詩歌偏離意志、情感的‘集體性’表達,更多關注個體的情感、經驗、意識的情況下,‘地域因素’對寫作,對詩歌活動的影響就更明顯。”《穿越詩的喀斯特》以詩歌中地域問題為切入點,從詩人的獨特視角出發,展現了關于詩歌發展多方面的探討。它猶如一份廣西詩歌的“地理檔案”,為后繼的研究者提供了豐富的原始資料,同時也在一定層面上積極拓寬著廣西詩歌研究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