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夢想

　　現在大家都在說“中國夢”。確實，一個國家不能沒有夢想，一個民族也不能沒有夢想。同樣地，一個人也不能沒有自己的夢想。

　　我曾有過很多夢想。在幼小的時候，我想將來長大了，能像父親一樣，當一個趕馬人，到山外的世界走走。那年月，趕馬人是山里惟一與外界打交道的人，他們常常馱著山里的特產到山外，再從山外馱回茶、鹽、布匹等山里人的生活用品。

　　后來，我走進了學校，我夢想著將來能當個老師。看到村里那些參軍的青年，我又有了當軍人的夢想。我甚至夢想著去糧管所當個售貨員，目的只有一個，為了能天天吃上米飯。為了吃大米的夢想，我去上了一所糧食學校。可是，當我天天吃上了米飯之后，我才發現，對于一個民族來說，這個世界還有比米飯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代表一個民族精神世界的詩歌。

　　所以，那以后我有了一個夢想，那就是成為一個普米族的詩人。有了這個夢想之后，我才覺得自己的夢有了個好的歸宿，夢想也就沒有再改變過。20多年了，我一直走在這條路上。雖然至今我也不敢說自己實現了夢想，但我覺得自己永遠在追尋著這個夢，這個過程是多么幸福。當別人稱呼我“普米族詩人”的時候，我是多么榮耀。沒有普米民族就沒有我，沒有普米文化的澆灌，就沒有我的詩歌，我為這個民族驕傲。

　　在20多年的創作歷程里，我的收獲不大，除了在海外出版了一部英文詩集之外，在國內只出版了3部詩集。從這幾部詩集的序或后記里，不難看出我的心路歷程。在第一部詩集《我曾屬于原始的蒼茫》的后記里，我寫到：“出這部詩集只想證明自己沒有虛擲光陰，而且在提高有限生命的質量方面，作積極的努力。”在第二部詩集《沒有比淚水更干凈的水》的序里，我寫到：“在這偉大的國度，每個民族都擁有希望。我的詩就是這個民族希望的證明。”“一切都是我想用詩去證明的。這也許是個妄想。但我就是這樣在不懈努力著。”“我想用樸素的情感和現代的詩句，表達我民族的現在與未來。”在第三部詩集《一個普米人的心經》的序里，我寫到：“少數民族作家是人類文化多樣性的‘守護者’。只有認識到這個層次，我們才會感到自己肩上的文化重任，才會有更多的人尊重少數民族文學事業。我的終極目的就是成為一個民族文化的‘守護者’，用自己的詩歌為人類文明留住一份由3萬多普米人共同創造的、如今依然在中國西南的崇山峻嶺中鮮活存在著的普米族文化。”

　　但我知道，民族文化，包括普米族文化并非凝固不變，它會隨著時代的發展而不斷豐富。在文學中堅守的“民族性”，不是狹隘的“民族主義”或“地方主義”，而是以世界的眼光、時代的眼光不斷發掘民族傳統文化的精華。我們要走的是這樣的路：一條溪流(各個少數民族)在匯入長江黃河(世界上任何其他民族)后，依然保持自己的鮮活個性。

　　別林斯基曾說：“不管詩人從什么世界為自己的作品吸取內容，不管他筆下的主人公隸屬于什么民族，可是，他本人卻永遠始終是自己民族精神的代表人物，用自己民族的眼睛去看事物，把自己民族的烙印鐫刻在這些事物上面。”我曾寫過一首詩《自白》：“我要像山一樣/站起來/我要像河一樣/淌盡自己/我要成為時間的糧食/喂養歷史/我要讓一個古老的民族/重新出土”。但在全球化、同質化越來越嚴重的今天，真正成為一個民族的詩人是多么不易！

　　東漢時候，居住在笮都的普米族先民白狼磐木王，曾用普米語向東漢皇帝敬獻白狼歌詩三章。我希望一千年之后，甚至在更久遠的年代，當人們在談論普米族的時候，能遙想到我的詩歌和我。這不是說我的詩有多優美，僅僅因為我的詩里流淌著一個民族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