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孩子心靈世界的守護神

　　少白是國內優秀的兒童詩詩人之一。

　　說他優秀，主要是指他在兒童詩創作上，不斷探索，不斷創新，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

　　早在上世紀80年代，我就在少白的詩作中結識了他。他那時已經寫了《長胡子的娃娃》和《捎給愛美的孩子》兩本書，這兩本書我都愛不釋手，幾乎每天都要讀上幾首。那里邊的許多篇目，至今我都能出口成誦。可以說，我是在少白的影響和引領下，一步步走上兒童詩創作道路的。

　　說到少白的詩，我覺得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充溢著兒童的生活氣息。后來我才知道，少白從湖南第一師范畢業以后，長期擔任少先隊的大隊輔導員，教過語文、數學、音樂、體育，以后又擔任過小學的副校長。他一直跟孩子在一起，熟悉孩子，懂得孩子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年輕時候寫的《星期綠、星期紅和星期黑》《獨生女的煩惱》《天賦的美德》《生活的花瓣》等篇什，都膾炙人口，至今讀起來，仍感人肺腑，其藝術魅力彌久不衰。來看看他的《晚上大，早上小的怪東西》：

　　晚上，/要睡覺了。/他把鬧鐘拿來，/一把一把擰緊發條。/奶奶耳邊叫了三次，/一次比一次音調更高：/“明天早些叫我，/我要去跑步、做操。”/早上，/鬧鐘叫了。/他翻個身兒，/捂著被子又在睡覺。/奶奶一連叫了三回，/他好像在說夢話：/“別吵！別吵……/跑步……今天不去了……”/決心/——這東西真怪：/晚上大，早上小。/不信？你等著瞧吧：/今晚睡覺前，/保準他又在擰發條……

　　這是一首非常有趣的小詩，讀后令人擊掌稱妙。它不僅具有完整的故事情節，我們暫且把它稱之為故事元素；而且又有戲劇性的詼諧和幽默，我們暫且把它稱之為幽默元素。詩人的成功在于把這兩種元素巧妙地融合在一起，使之相互碰撞，使整首詩充滿睿智、詼諧和幽默的效果，同時也起到了很好的諷喻作用。多年來，含有敘事、幽默、諷喻的兒童詩少之又少，這實在是兒童詩創作的一大缺失。少白在這方面的大膽探索和成功的實踐，無疑拓寬了兒童詩創作的領域，也為兒童詩的創作開辟了一條新路。

　　我國多年實行應試教育，精英教育，使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失去了童年和童年的夢想。近年來，雖提倡素質教育，但由于高考的指揮棒在作祟，素質教育并未真正落到實處。在這種教育制度下的孩子，可以說是苦不堪言。為了反映孩子們的心聲，少白寫了《給點兒時間》：

　　爸爸媽媽您聽我說，/小小的請求有一件，/零花錢兒我不要，/零星的時間請給一點。/給點兒時間，/讓我坐在窗前發發呆，/看看那小鳥飛向天外天；/給點兒時間，/讓我去森林看看，/和童話里的小矮人玩玩。/給點時間，/約上幾個好伙伴，/去蹦蹦跳跳流一身汗；/給點時間，/新出的雜志翻一翻，/畫幾張卡通自己看看。/屬于我的自己/屬于我的時間/歸還一些給我/這小小的請求應該不難。

　　我們說，什么樣的詩才是好詩？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我一直主張現代詩歌要繼承我國詩歌的優良傳統。比如“主情說”，就是強調“情感”在詩歌中的作用。我以為一切文學藝術形式，都離不開“情感”這根主軸。《毛詩序》里說：“詩言志，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衷而形于言。”他認為，詩雖然是“言志”的，即表達思想的，但也必須通過“情感”的表達，才能達到“言志”的目的。少白深諳這一點。一首小詩，凝聚著作者深厚的情感。你看，可憐的孩子什么也不要，僅僅要一點點時間。要一點點時間干什么？坐在窗前發發呆，到森林里同童話里的小矮人玩玩，約幾個小伙伴，蹦蹦跳跳流一身汗，把新出的雜志翻一翻，畫幾張卡通自己看看……這樣的小小的要求，爸爸媽媽會不會答應呢？小詩看似采用并列的敘述方式，實則卻層層遞進，使情感的大潮一波接著一波，撞擊著人們的心靈，使人們感覺到情感的力量。像這樣的小詩，可謂感人肺腑，使人讀之為之動情，為之落淚。

　　另一首小敘事詩《紙飛機》，同樣是傾注著詩人情感的精妙之作。詩人開頭寫道：

　　又要發試卷了/又要報分數了/又要排名次了/又要爸爸簽名了/又要刮風下雨了

　　可這些即將發生的事，卻沒有再發生。為什么呢？原來，老師改變了以往的做法，不再報分數，不再排名次，不再讓爸爸簽名，只是看看自己的卷子，把錯的地方改過來就好。小詩寫到這里似乎該結束了，卻沒有結束，詩人筆鋒一轉，轉向了一個剛剛從鄉下轉來，成績并不理想的學生，對于這樣一位學生，老師并沒有批評和指責，而是讓他把自己的試卷折成一架小小的紙飛機放飛，詩人寫道：

　　抖動的手中/紙飛機折好了/又從我的頭頂起飛/在一排排座位上空/歪歪地飄搖

　　忽然，老師變成我的同學/望著紙飛機不停地叫/飛起來了/飛起來了

　　老師說：一張紙/飛不起來/不管它上面的分數/是多是少/一旦它有了翅膀/就會飛得很遠很高/……

　　為什么要讓孩子放飛紙飛機呢？這自然具有象征意義。象征老師期望孩子像紙飛機一樣飛起來。這首小敘事詩，把抒情與敘事融為一爐，抒情中有敘事，敘事中有了抒情，避免了單純敘事中的直白無詩。眾所周知，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柯巖寫了《小兵的故事》《小迷糊阿姨》等大量優秀的敘事詩，繼柯巖之后，少白是寫敘事詩最多的詩人之一。《紙飛機》無疑是我國兒童敘事詩中的上乘之作。

　　少白是一位優秀的詩人，他不僅關注應試教育制度下孩子的生活，更關注全國數百萬計的留守兒童，他的筆觸伸向他們心靈深處，描寫和反映他們內心的呼喊和心靈的悸動。我們來看他的小詩《遠·近》：

　　太陽離我很遠/陽光卻鉆進我的心間/月亮離我很遠/月光就鋪在我窗前/爸爸離我很遠/聲音還時時響在耳邊/媽媽離我很遠/晚上常在夢里和我見面

　　遠和近，本來是相互對立的事物；但詩人在這里，卻把它們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為什么遠的事物卻變成了近的事物？關鍵是“心靈”在作怪，“心靈”把它們之間的距離拉近了！小詩僅僅只有8行，卻蘊含著深刻的哲理，可謂意境深遠，耐人回味。

　　在反映留守兒童的詩歌中，我非常喜歡少白的《我不想你》：

　　阿嚏/阿嚏/真不好受/我不停地打噴嚏/奶奶說/是有人在想你/那人的想念/變狗尾巴草/撓你的鼻子哩/哦！是媽媽在想我/一定是媽媽/是真的/媽媽/今天快醒來的時候/我看見你了/在山那么高的樓房旁邊/燕子窩一樣的棚子里/不，不想你了/我再不想你/一定不想你了/為了不讓狗尾巴撓你/我，只輕輕地/輕輕地想你好不好/我只偷偷地/偷偷地想你好不好

　　讀過不少反映留守兒童的詩歌，大多淺白直露，缺少內在的藝術力量和感染力。可當讀到這首小詩的時候，我感動了，感動得幾乎一夜未睡好覺。一首小小的詩歌，何以有這樣大的藝術魅力呢？我覺得這首小詩，首要一個特點，就是角度小，它只從一個“阿嚏”寫起，從一個阿嚏產生的“想”寫起，可謂角度之小，但視角卻極為獨特，極為新穎。其次，是小詩反映的內涵深。小詩堪稱想象之妙在于在想與不想之間徘徊，在于在想與不想之間尋求巧妙的平衡。為什么一個孩子那么想媽媽，卻又產生了下決心不想媽媽的念頭，因為想媽媽會使自己的想念變狗尾巴草，撓媽媽的鼻孔，會使媽媽打噴嚏。為了不使媽媽打噴嚏，就下決心不去想。這里同樣寫“愛”，詩人卻寫出了新穎，寫出了別致。詩的結尾更是奇妙。一個孩子不想媽媽是不可能的，即使下再大的決心，也是無法控制的。那怎么辦呢？不想又不行，想又不行，詩人在這里尋找到一種巧妙的平衡，那就是輕輕地想、偷偷地想，這種想是只有孩子的世界獨有的想。我相信，如果一個詩人不沉入孩子的世界里，不對孩子的心靈世界進行深入的開掘，是絕對寫不出這樣絕妙的小詩來的。小詩從頭至尾用了白描手法，幾乎全是動詞和名詞，極少用形容詞，但卻收到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藝術效果。

　　少白不僅關注孩子，關注他們的生活，他還非常關注大自然，尋求大自然和人的和諧統一。我們來看他的另一首小詩《靜靜的夜》：

　　小鳥睡著了/大樹還醒著/它輕輕地搖啊搖/搖得鳥寶寶夢里笑/魚兒睡著了/小溪還醒著/它叮咚叮咚唱呀唱/唱著那支古老的歌謠/星星睡著了/月亮還醒著/她在云朵中悄悄穿行/照看的星寶寶真不少/娃娃睡著了/媽媽還醒著/她握住孩子揮舞的小手/幫她把夢中的妖怪趕跑

　　這首小詩寫的小鳥、大樹、魚兒、小溪、星星、月亮都是大自然中的事物，但詩人沒有就大自然去寫大自然，而是以大自然為襯托，寫媽媽的一種純真而美好的感情。小詩用“睡”和“醒”兩個對立的動作進行對比，寫出了大樹對小鳥、小溪對魚兒、月亮對星星、媽媽對寶寶深沉的愛。“睡”和“醒”是一根紅線，把這深沉的“愛”穿起來，把自然美和心靈美穿起來。這首小詩，借大自然之景，抒人之情，達到了既和諧統一、又情景交融的完美境界。

　　少白很注重詩歌的音樂性。他的不少詩，不僅具有內在的音樂性，即詩情呈現的音樂狀態；也具有外在的音樂性，即詩的段式與韻式。他還寫了不少適合少年兒童的朗誦詩，這些詩內外節奏俱全，既可美讀又可美誦。但無論讀和誦，都上口、入耳、合情、生趣。他的詩，是真正屬于孩子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