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斗”小說寫作——女性白日夢的營造

　　在網絡小說中，有一些類型化作品是女性專屬讀品，為女性提供白日夢體驗，宮斗小說就是如此，它們的基本構建是在遙遠的皇權社會里，女主人公嫁給最有權勢的男人——皇帝，并戰勝其他女人奪得恩寵，得到尊榮，然后她與另一個(或數個)浪漫的男人(通常是王爺)戀愛，而男人們瘋狂的愛著女主人公，為女主人公實現各種愿望承擔后果。《后宮甄嬛傳》《步步驚心》《鳳求凰》等等網絡宮斗小說，都具有這樣相似的內容構成。

　　它們為吸引女性讀者，讓作品中的主人公通過一步步宮斗，不斷戰勝其他女性對手，贏得寵愛與榮華富貴，使讀者得到顯著的快感體驗。推動故事情節進展的動力是作者、讀者與主人公三位一體的愿望——情感共同體，在故事中尋求快感的欲望，大眾文學基本的“動力學”原則就是這種快感獎賞——上癮滿足機制。如果不了解這些宮斗戲的構成邏輯、寫作目標，是難以理解這些作品為何令女性讀者深深陷入，以至于為作品明顯的邏輯情理漏洞、繁復而類似的情節構成進行辯護——因為她們在捍衛自己的白日夢。

　　《甄嬛傳》與《鳳求凰》的白日夢營造得很有代表性。

　　小說《甄嬛傳》中，一個架空的皇朝，主人公甄嬛爭得皇帝玄凌的恩寵(同名電視劇中，坐實為清朝雍正皇帝)，幫助皇帝治理天下，甄嬛家族也盡享榮華。主人公因為受到陷害，開罪了皇帝，自請“出宮禮佛”(為多情種子皇弟玄清與甄嬛相愛，創造了充裕的時間、空間)，甄嬛接受了皇弟玄清的愛情，暗結珠胎，后來聽說玄清在外地身死，為了孩子的未來，甄嬛設計回宮。皇帝玄凌懷疑甄嬛與玄清有染，讓甄嬛送毒酒給玄清，玄清為保護甄嬛，喝下毒酒身亡，男主角以自身死亡換取主人公的生存，如此偉大的愛情令女性讀者身心震蕩，得到高峰體驗。皇帝玄凌也及時死了(為甄嬛獲取最高權力讓路)，年少的皇太子于靈前繼位，甄嬛成為皇太后，相關男人、女人盡皆落花流水而去，甄嬛獨自到達尊榮頂峰。

　　《鳳求凰》(作者艾靜一，即猗蘭霓裳)也是女性快感獎賞機制在支配作品進程。它在架空的朝代大羲朝展現一個女性愿望實現的夢境，致力于女性被愛愿望的滿足。女主角被皇帝與他的弟弟親王，兩個又能干又英俊還很會談戀愛的男人發瘋地愛著，給予女主角各種疼愛、各種心跳，三人之間經歷了各種曖昧、各種邊緣上的險情。

　　在女性愿望自我實現的這一類大眾文藝景觀中，扮演欲望對象化角色的當然是男性，女性讀者需要什么樣的“他”，就有一個這樣的“他”出現——對此男性讀者與女性讀者的感受肯定不同。在網絡文學中，男性讀物與女性讀物是截然分開的。女性讀物中，男性是欲望對象，是功能性人物，而在男性讀物中則相反。

　　這種白日夢式的作品起到心理按摩的作用，滿足人們基本的心理需求，在大眾文藝中是常見的接受反應現象。人們在現實中生活平淡乃至艱辛、高潮缺失、心理失衡，所以需要在文藝作品中得到補償。夢想也是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猶如空氣和水。

　　宮斗小說普遍存在著一些不足，使其距離經典作品還比較遠。其一，讀者的追捧很容易使作者忽視作品的社會文化價值。大眾文學無須板著面孔講道理，而是在人物的行動與結果當中，自然地承載了正面的價值觀，并不是說網絡文學先天就不能從事正確的價值觀的弘揚，或者讀者不需要網絡文學去承載一定的文明價值觀，這是一個認識誤區。而這確實是宮斗小說的短板，主角通常都陷身于陰謀詭計和自身欲望難以實現的陷阱，缺少對人性清醒公允的評判、利他主義的灑脫和仰望天空的姿態。

　　其二，作者們覺得網絡小說故事情節不需要嚴格的合理性，因為讀者不在乎。在宮斗小說中，白日夢的彪悍與歷史、現實的邏輯情理經常會形成直接沖突，在故事情節建構的合理性、逼真性方面很容易露出馬腳。也許一些讀者并不在意這些白日夢中的漏洞，但是也有很多挑剔的讀者會覺得那些不合情理的情節令人閱讀時心里發虛。

　　因此，宮斗戲中把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必須做出細致可靠的安排，如果做到沒有破綻，那就是神話，就是大眾文學的經典。《鹿鼎記》中韋小寶進宮就做足了功夫，把男人進駐皇宮這個不可能的事情“做”得比較可信。當然這只是合乎作品情景的合理性，讓讀者愿意相信這種作者做了手腳的白日夢，而其實它同樣是不合生活邏輯的。但是，這就是藝術的使命之一，把讀者所盼望的夢想情節變為可能，變得合乎情理，給讀者和觀眾一種逼真性的感受，這是小說作者必須具備的工作能力，需要作者有責任感，需要細心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