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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翻譯最喜歡的 《木偶奇遇記》,自學意大利語
很少有人像任溶溶這般,翻譯和創作生命綿延70年,一直保持旺盛的熱情、極高的產量和藝術水準。
2004年,為紀念安徒生200周年誕辰,80歲高齡的他新譯了近百萬字的《安徒生童話全集》,被丹麥駐華大使米磊先生贊為“高品質翻譯”。
去年,他被中國翻譯協會授予“翻譯文化終身成就獎”。
事實上,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年輕人并沒有太好的條件接受系統的外語教育和訓練,而任溶溶卻以驚人的語言天賦和自學能力做到了精通俄語和英語,能通讀日文和意大利文。
他曾在英國人辦的雷士德學校念中學,許多課程都是全英文講授,因此,他在中學時就把英文操練得十分到位。
他學習俄文的啟蒙老師則是中學同學草嬰,就是翻譯了托爾斯泰小說全集的那位大翻譯家。上世紀40年代,任溶溶開始翻譯前蘇聯兒童文學。由他翻譯的 《古麗雅的道路》與《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卓雅和舒拉的故事》等前蘇聯文學作品一道影響了幾代中國人。
“其實我也學過一些日文,但出于抗日情緒,不愿意好好學,所以日語是‘半吊子’。”直到“文革”的時候,任溶溶從干校翻譯連調到上海人民出版社翻譯室,那時電臺正好開辦日語廣播班,任溶溶重拾日語。資料室里的《日本文學集》和《日譯世界文學集》立了大功勞,各有幾十厚冊,他一本一本借來讀,不僅學了日語,也長了許多文學知識。
而為了翻譯最喜歡的意大利童話《木偶奇遇記》,任溶溶又學起了意大利語。
“文革”開始,他就靠邊,無事可做。于是,他找出意大利課本學習意大利文,他早就想學,只是沒工夫,現在正好有時間。他晚上學,把生字和語法規則抄在薄紙上,白天在“牛棚”里背,再加上一本意大利文版的《毛主席語錄》,就這樣學會了意大利語。
1979年,任溶溶終于如愿把《木偶奇遇記》譯成了中文,1980年5月,由外國文學出版社出版。這是國內數十個中譯本中,唯一一個直接從意大利文翻譯過來的譯本,受到廣泛好評。
歷任上海少兒社編輯部副主任、上海譯文社副總編輯的任溶溶,直到2003年才退休。退休后,他又對韓語產生了興趣。“以前還請教譯文社的韓文編輯,不去社里后,也就沒人指導了,發音不標準;但看到韓文我總想著試拼一下發音。”他開玩笑說,“電視里播出朝鮮火箭發射的新聞,我跟著拼火箭上刻的幾個字;但還沒拼出來,火箭就飛走啦!”
最愛寫的還是兒童詩
與任老聊天,時時刻刻被他的幽默和童趣感染。
他說,“我這個廣東人生來愛好美食。”“文革”時,“打倒中國的馬爾夏克任溶溶”的口號不絕于耳,而他卻當不知情,胃口照樣很好,美食店關門了,就在自己家里烹飪。抄他家時,發現他的銀行存款只有一塊四毛錢。母親常說他是“脫底棺材,吃光算數”;
他說,“我最鐘情的還是兒童詩創作”,因為“我這個人有個最大的缺點就是沒耐心,長篇是寫不了的,寫詩符合我的個性”;
他說,家里的“第四代”來探望總是高興的,和孩子玩上一整天,心就立刻活起來。孩子一走,他就能寫出一組兒童詩,還得意地到處向人炫耀。
他最愛寫兒童詩,也愛唐詩。他在88歲時又一板一眼啃起了唐詩,發現唐詩三百首,熟悉的其實只有四五十首。
“發白紅心在,豪情似舊時,愿窮畢生力,學寫兒童詩。”這是半個世紀之前,任溶溶寫給自己的一首小詩。他把童心童趣置于兒童詩中,雖以素面示人;但讓詩歌呈現一種高貴的單純。
鮐背老人,有何新愿?
他說:“現在大家都在談論中國夢,兒童文學也是非常好的中國夢。我的夢想就是中國的兒童文學走向世界,讓全世界的小朋友都喜歡。”
這,又豈只是他一個人的夢想。
對話
都要成“龍”,哪有那么多“龍”
解放周末:國際童書展從今年起落戶申城,您覺得這對中國和世界的童書事業發展將產生怎樣的影響?
任溶溶: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童書展的主辦方剛剛還來電話邀請我在書展上和小朋友交流,我感到很高興。國際童書展能夠在上海舉辦,是個很好的開始,讓世界童書出版業注意到中國的市場,而且上海也可以借這個窗口看到世界各國兒童文學的發展情況,意義很大。
解放周末:您對國外的童書展有怎樣的了解?
任溶溶:一點都不了解。在我翻譯外國兒童文學作品的時候,還不可能世界各地跑。改革開放以后,每一年外國舉辦重要的童書展時,上海都會派相關人士去參加,現在的兒童文學工作者,眼界比我們那時候寬闊多了。
解放周末:您翻譯過很多外國作品,您覺得中外兒童文學的差異是什么?
任溶溶:各有千秋。雖然中國作家是寫給中國小朋友看的;但是小孩子都是小孩子,外國小孩子也在看。外國作家是給外國小朋友寫的,中國的小孩子也要看。
解放周末:您眼中的好童書是什么樣的?
任溶溶:首先要小朋友喜歡,看了覺得有意思。其次,好的作品是沒有時間限制的。我小時候最喜歡的一本童書是《木偶奇遇記》,我現在是90歲的老人了,依然非常喜歡。而且不僅我們這代人喜歡,現在的小朋友也很喜歡它。
解放周末:您怎么看待現在國內兒童文學的創作情況?
任溶溶:我最近看書很少,關于這方面的問題我無法回答。不過,我有很多搞兒童文學創作的朋友,他們都寫出了很好的童書,雖然沒全看過;但是我相信一定是好書,因為很受小朋友的歡迎。你們要去問他們,他們年輕,看到的新書比我多。
解放周末:您對現在的創作者有什么期待?
任溶溶:我已經不能寫什么東西了,希望都在他們這些年輕人身上。我希望今天年輕一代的文學家能用豐厚的文學修養,建起位于金字塔塔尖的兒童文學。
解放周末:您大概也注意到了,現在的小朋友多了網絡游戲、電玩等各種高科技的“新伙伴”,童書的地位難免受到動搖。
任溶溶:小孩子總是喜歡新鮮的東西嘛,這無可厚非。當然老師、家長要鼓勵他們多讀書,因為書籍給孩子的心靈滋養是那些新東西代替不了的。
最近有兩件事情給我很深的印象,我非常感動。一個是少兒京劇電視大賽,哎呀,這些小孩子怎么這樣厲害,那么小就能演出那么好的戲!
另外一個是中國漢字聽寫大會。我是中國文學系畢業的呀,寫了幾十年書,還沒有這些小選手認識的漢字多,佩服,我太佩服了!我簡直成了他們的粉絲!題目這么難,這些小孩子都泰然自若,太厲害了。因此,我對小孩子絕對不敢輕視。
解放周末:因為您不輕視他們,尊重他們,所以才能寫出抵達兒童內心深處的作品。
任溶溶:為兒童寫作的人都應該這樣。孩子是可愛又了不起的,我們大人不能糊弄他們,更不能欺騙他們,一定要給他們好作品。
解放周末:您現在還為孩子們創作嗎?
任溶溶:還會寫,不過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文章,寫寫“報屁股”咯。(笑)
解放周末:您真是童心不改!
任溶溶:不瞞你們說,我現在可不想返老還童了。現在的小孩子沒有我小時候快樂,被管得太死了,各種功課我想想都害怕。現在每個孩子好像都要成“龍”,哪有那么多“龍”?我覺得人的一生,尤其在童年,快樂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