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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住一個村莊(李山)

    http://www.donkey-robot.com 2013年07月06日22:23 來源:人民日報 李 山

      李莊,上世紀80年代地名普查時,改為李家莊——可能因全縣叫此村名的太多。我的這個李莊太小了,

      僅幾十戶,人口不足200人,明顯屬于弱勢,只有改名了。李莊,地處河南封丘縣,一個連自己名字都保不

      住的北中原黃河北邊不遠的一個小村莊。

      李家莊沒有文字記載的歷史。全村李姓為主。祖先們是生而在此,還是從外地遷徙而來?沒有可考證的

      資料與實物,一點都沒有。生活在這里要經歷多少自然與人為的動蕩啊!這里是黃河的腹地,是黃河左右搖

      擺遷徙、決口最多的地方。是“銅頭鐵尾豆腐腰”之“腰”,歷史上這里多次屬于黃河南岸。一會兒南,一

      會兒北,那是滔滔的黃河水啊,可以想見祖先們為洪水所迫的艱難。五胡亂華,宋室南遷,金人、蒙古人、

      滿人先后入主中原,又會有多少人為的爭斗!這里歷來是兵家爭奪之地,因為它是中原的腹心,得中原者得

      天下,歷次爭斗,它都難逃其劫。

      李姓走到我們這一輩,仍然人丁興旺,又都或近或遠地離開了李莊。偶然回去一次,也是因了鄉土老家

      的一些大事,讓我和我的孩子知道我們仍是李莊的人,我們的根在李莊。那在前幾代、前十幾代甚至更遠遷

      出去的李莊人,又都去了哪里呢?“五百年前是一家”,還真不算一句玩笑話,說不定就言中了。

      從目前最權威的記憶所知,李莊就是一片鹽堿窩。鹽堿來自南邊不遠的黃河。因黃河大堤的夾護,黃河

      攜帶大量泥沙在大堤里面的灘地行洪,久之形成了河底高于我們這里十幾米的懸河,造成地處堤北背河洼地

      的李莊地下水位高,鹽堿化嚴重。夏秋水汪汪,冬春白茫茫,加上旱、蝗害,莊稼十年九不收。祖輩們靠山

      吃山,就打上了鹽堿的主意——刮鹽土燒堿熬鹽,推獨輪車出去賣。我小時候還見到不少方方的小鹽池,里

      邊白白光光的,是我們夏天露天夜宿的首選之地,也是傍晚赤腳玩耍最喜歡的地方。祖祖輩輩因燒鹽堿,刮

      鹽堿,使得村子內外、田間地頭形成了數不清的鹽土崗和鹽圪鱗。它們小山一樣,堤壩一樣,為地處平原的

      李莊增加了起伏和風景。

      那鹽土崗和圪鱗上除生雜草外,獨生一種植物——柳檉,我們都叫它紅荊或桑出柳。紅荊生命力強,根

      生。今年砍了,明年又早早地發芽生長了。紅紅的穗狀花有一股淡淡的田野香味。出家門東南不遠,即有大

      大的一片紅荊園,紅荊生得一叢叢的,一人多高,是兔子、狐貍等動物們常常出沒的地方,也是我們割草時

      捉蜻蜓玩捉迷藏等游戲的好去處。紅荊耐看而實用。用紅荊的枝條可以編很多東西。家里凡是裝東西的器皿

      幾乎都是用它編成的。最常見的有籃子、籮蔸、荊笆、草簍、糧囤、籬笆、糞筐,應有盡有,讓你不得不對

      它重視,也讓你不得不記住它,即使走了千里萬里,也能把它一眼認出,到黃河入海處的山東東營、煙臺、

      威海等地就見到過不少紅荊。割草用的小鏟把兒是紅荊木做的,我們一幫小伙伴做的第一筆生意就是偷削紅

      荊條到供銷社去賣……我一直對植物喜愛,不知是否與它有關。一說到它,就仿佛聞到那熱熱的香味,看到

      它在風中搖曳的姿態。

      還有高粱。最好看的要數那瘦瘦高高的高粱。修長,水靈,枝葉舒展。它渾身都是寶。筐、隔扇、頂篷

      、席子……都是用它的莖稈制成,葉和外皮可以做蓑衣、鍋蓋。稍后一段時間,有一種低矮高產的高粱,是

      新品種,好像說是日本研制的,生得密密麻麻,產量高,我卻不喜歡。還有谷子。它的苗從小到大都干凈,

      光亮,招人喜歡,穗子垂下時有說不出的美。還有做粘饃等的菽。還有可以制繩子的麻,甜中帶澀的麻蒜兒

      我就沒少吃。還有可以榨油的,在房前、屋后即可生長的大麻子,生長得飛快,轉眼就躥出了老高。還有泛

      著一股淡淡甜味的水中生長的甜菁……不知何故這幾種植物,八九十年代以后就被清一色的麥子、玉米等作

      物替代了,再找不見蹤影。還有酥瓜、甜瓜、菜瓜,最讓我心饞眼熱,故事也最多。

      也就幾十年時間啊,消失了這么多東西。也迎來了許多新東西。電燈、電話、自行車、摩托車、三輪車

      、拖拉機、汽車、農藥、化肥、兩層多高的樓……走的都是傳統的,新來的都是現代的。我們不得不對這一

      切注視、注意、重視。我們是生活在一個什么時代呢?我們如何去適應這種變化呢?可能很少有人去認真地

      考慮。

      前段回了一趟老家,見到了不少樓房,有頗多感慨。模糊的記憶中,僅在李莊我也歷經了幾次房屋的拆

      建更迭。先是奶奶家的幾間泥屋,好像小東屋,就是土垛的,堂屋墻上有幾塊磚,西邊是牛棚,以后叔叔在

      那兒蓋了兩間磚坯結合的房子。隨父母從奶奶的祖屋分家出來后,就住在南邊不遠兩間低矮的房子里,也是

      新蓋的,不知有沒有磚。第三次也就是現在的老屋了,它是父母親辛勤創業一輩子最光亮的成果,當時是村

      里最好的里生外熟房。我們都出去工作后,隨著父親去世,母親跟隨我們到縣城生活,那房子就沒人住了,

      現在已破舊得不像樣子。如果我們不離開李莊,是不是也蓋起了樓房?就是平房,肯定也翻建了。也就是說

      李莊在這段短短的幾十年間,房屋已經是第四代了。

      辦婚喪嫁娶這樣的大事,過去都是村里人自己做飯菜招待客人。村子里做飯的、燒菜的,紛紛拿出自己

      的手藝,吃著味道還不錯。現在一包到底,由外人全包,花錢不少,做的都是袋裝的半成品或成品,不再有

      個人的手藝存在,也就索然無味了。再加上現在做食品的,投機取巧,摻雜使假,不小心吃進去,不出事也

      就不錯了。

      娶媳婦要的錢比以前多多了,婆媳之間關系仍然緊張,年輕人不分男女常年在外打工,村子里剩下的大

      多是老人、孩子。街里鋪上了水泥路,安了自來水,除了安靜之外,仍然沒有城市的整潔、方便……這一切

      的一切都在變與不變間存在,持續,不知不覺地影響、滲透到每個人的生活與意識當中。但李莊在變,從里

      到外,從外表到內心,從老人到孩子。但它一直堅持在那里,渺小,淡定,在地圖上找不到,卻在地球上真

      實存在,像我在一首詩中說的那樣:“只要你不把它連根拔起/它會一直長在那里/盡管有時在風中/不停地

      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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